……雪澈额头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町悬实力的确高他一筹，这样拼耐力，他根本耗不起。“认输吧。”

町悬见他如此，顿时显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你若是服软，或是我可以大发慈悲不把你们赶尽杀绝，留几个回去给玖夜清报信。”

雪澈咬牙笑道：“你做梦呢？”

“哼，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从町悬身后蓦然腾起一面巨大的火墙，火墙迅速分成两路，将聆神众人圈在了其中。他手上再一用力，火焰加剧，化作一条火龙，硬生生穿过重重水流，撞在了雪澈胸口。雪澈顿时口喷鲜血倒飞了出去。“他要把我们都杀死在这里？”

瑶铃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见到这样对己方不利的形势，依旧不免有些慌乱。暮龙收刀，叹息着把她拥进怀里：“对不起丫头，我……”“等等。”

辰潇扶起雪澈，突然毫无征兆地在他肩上一按，“暮龙，有人来了，不知是敌是友。”

雪澈擦净唇边血迹，神色变幻不定。“如果来者是敌，我们便连最后一丝生路也没有了。”

他沉声道，“这样强大的五行威压，已远远凌驾在我之上。”

能散发出此等强烈的气息，他能猜到的，只能是一种身份。同样得到了五行晶石的，驭灵者。小巷里风声阵阵，火墙依然在熊熊燃烧着，然而此时的众人却均是屏息凝神地注视着远处的方向，连町悬也疑惑地转过头去，想看看到底是各方神圣，竟然深夜到此。朦胧中，隐有清冽呼哨声响起。随后，十位黑衣少年如天神般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由远及近。其中四名稳稳抬着一金丝绕顶、珠玉镶边的银色轿子，另外六名随护两边，似是对轿中人格外尊敬小心。他们在火墙之外停下了脚步。其中一位少年朗声道：“你可是临渊町悬？”

“是又怎么样？”

町悬冷哼，“你们是谁，为何多管闲事？莫非……也是聆神组的帮手？”

“我们大小姐吩咐了，这些武士的死活和她无关，她亲自来此，只是想劝你乖乖收手。”

“收手？”

“杀害无辜，以火炼尸为自己增强实力，是谁教给你这种逆天而行的旁门左道？”

町悬哈哈大笑：“这你管不着！”

“你……”黑衣少年刚想开口斥责，却突然像得到什么指令一般退到轿边。而后，银色小轿内，传来了清澈柔软的女声。“谁教你这种方法，我已经不关心了。不过这些干尸的存在是不被允许的，你不肯收回去，我便替你收回去如何？”

辰潇和暮龙奇怪地交换一个眼神，彼此都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听得町悬不屑道：“我倒要看看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大本事，既然你要对付我，为何又不敢出来见我！”

那女子轻轻一笑：“你想见我？”

语毕，一只纤纤素手轻缓地掀开了软帘。雪澈恍然有了一瞬间的怔忡。发束锦带的女孩子飘然出轿，浅绯衣襟随风拂动，翩跹若舞。琉璃黑眸顾盼间似笑非笑清冷如夜，倾城之色，宛若画中仙。……时间仿佛静止。如浪的熟悉感刹那间铺天盖地，直到刺疼了心。是错觉吧……然而普天之下，穷尽整个大陆，或许再也没有哪个女人拥有如此谪仙之姿，无论微笑忧伤，都能在一顾一盼间深深烙在他们心上许多年。只有当初的水静苌汐。两年的思念，此刻终于与记忆中的女孩影像完全重合。咫尺之间。尽管这个女子不再像原来那般巧笑嫣然天真澄净，她从容地站在那里，泠泠若雪，甚至都没有朝他们望向一眼。町悬惊疑交加：“水静苌汐？你怎么会在这里？”

“水静苌汐？”

女子淡然摇头，“你认错人了，我是隐俟茹歌。”

隐俟茹歌。“你……难道你已经……和隐俟谙影相认了？”

町悬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他当初会反悔不再相助于我们，我们的利益又怎么抵得过亲妹妹的一句话！”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茹歌微微蹙眉，“什么相认，什么反悔，我二十多年一直和我哥哥住在一起，也没有听说他和你有过交集啊。”

这下连町悬也觉得不可思议了。“那你又怎么会知道我叫临渊町悬？”

“是我的未婚夫告诉我的，他喜欢四处游历，知道你也不新鲜。”

“未婚夫？”

“是，他叫云滦祭音。”

一语惊醒梦中人。“苌汐！”

暮龙高声唤她，语气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过了，我是隐俟茹歌。”

茹歌神色很平静，“水静苌汐这个名字很好听，但可惜，你们真的认错人了。”

同样的面容，陌生的气质，她就站在他们面前，却距离那样遥远。她已经不认得他们了。她曾经从不允许别人以隐俟家族的名号称呼自己，而现在，她说她叫隐俟茹歌。她亲口说，隐俟谙影是她的哥哥，云滦祭音……是她的未婚夫。雪澈脸色苍白地靠上了墙壁，之前乍见到茹歌的狂喜，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千万分的难以置信。为什么会这样……双方良久静默。直到两边的干尸们许久得不到町悬指令，再度向中间围拢，茹歌这才重新把目光投向那里。“抱歉，我要得罪了。”

一道浅蓝色的水流蓦然缎带般绕过她的指间，仿佛有种温柔的力量牵引着，将那些蠢蠢欲动的干尸一圈一圈环住，形成了一座水牢。而后她掌心朝上，将手指伸展开来，那些游动的水流中，突然就出现了无数细小的利刃，若隐若现。“住手！你……”町悬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猛冲上去想要阻止，然而茹歌纤长五指蓦地回收攥紧，那些水流便也随着她的动作猛然聚拢。干尸们嚎叫着被瞬间淹没，隐藏在水中的利刃飞快地将它们搅成了粉末。一切都发生在几秒钟之内，直到数道水流化作一个圆润的水球飞回到茹歌手心。她朝町悬微微一笑，将水球震碎。无数水滴洒落，渗入阴冷的土地，哪里还有半点干尸的影子？町悬双目通红地目睹这一切，片刻的愣怔，他举起短刀向茹歌袭来，刀刃像是感应到他的心情一样，连火焰都燃成了诡异的青蓝色。他的事情总是一次又一次被这个女人破坏，只要她出现，无论是水静苌汐还是隐俟茹歌，都是他的克星。不管她的背后是隐俟谙影还是云滦祭音在撑腰，都和他没有关系，他现在只想杀了她，以解心头之恨。“苌汐，小心！”

见茹歌不闪不避，暮龙依然忍不住出声提醒她。可惜，却还是这个错误的称呼。茹歌在焰刃即将袭至面前的前一秒，从容地向后退了一步，足尖轻点，轻飘飘离开了地面，而后伸手自腰间一探，抽出了两柄煅造精巧的短剑。的确是短剑，而非当年的天水流光。附着的水流毫不费力地将火焰从中间斩断，随后向外扩散，将之熄灭。短剑和长刀在空中交接发出清冽的声响，火光迸溅，茹歌一个漂亮的转身躲过了町悬的攻击，而后整个人向他压过来。强大的冲击力让町悬登时跪在了地上，他抬头，短剑已然抵在了颈动脉上。茹歌稳稳落地，望着他平静道：“你实力的确不错，不过应该还不至于想出淬炼干尸这种恶劣的主意。回去告诉你幕后的主子，识相的话，及时收手，否则将来被我找到他，定不会轻易饶过。”

言罢剑尖微偏，在他的脸上飞快地刻下一个十字，血涌出来，被五行之力止住，结痂落疤。“这是给你的教训，若再有下次，就不是毁容这么简单了。”

她似乎笑了笑，纤纤手指朝远处一指，“滚吧。”

随着她的话语，那十个黑衣少年无声无息地从中间让出一条道路来。町悬纵然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没胆量轻举妄动了。“隐俟茹歌，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逃掉，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火墙随即退去。茹歌环视一圈神色各异的聆神成员，目光最终落在雪澈的脸上。“嗯，你也是水系力量？”

雪澈轻声回答：“是。”

“我能感觉到你天赋不错，不过因为是凡人，修炼有限，如果以后常常参悟练习，还是有很大提升空间的。”

她的语气很平稳，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事实上在她看来，自己也无非就是发现了一个同样属性力量的人，随口点拨一句罢了。而雪澈定定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要望进她的心里。茹歌见他半晌没反应，也不禁莫名其妙地回望过去。“看什么？”

“没有。”

他笑了笑，“你很像一个我认识的女孩子……真的很像。”

“是刚才你们一直叫的那个水静苌汐吧？”

她淡然道，“天下相像的人太多了，也不奇怪，她现在在哪里？”

“她……两年前就死了。”

茹歌一怔：“哦，抱歉。”

“无妨。”

雪澈一字一句，说得温柔而认真，“苌汐永远在我心里。”

站在一旁的瑶铃轻轻拉着暮龙的衣袖，迷惑道：“这位就是让川凌大人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孩子么？”

“嗯。”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川凌大人一直忘不了她了，她好美。”

“不是这样的。”

暮龙伤感地摇头，“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从前的她，绝不是现在的样子。”

“可刚才她说她不是水静苌汐……会不会是你们认错了？”

“我们可能认错所有人，却绝不会认错她。”

辰潇眸中光影重重叠叠，变幻不定，“我想，也许有一个人可以解答我们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