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们大概不会因此放弃的。”

“那必然。”

清朗的男声自身后响起，谙影不知何时已从船舱走了出来，“若是这么容易就退却，那也就不是聆神组了。”

霏芜道：“茹歌，他们派了谁来？”

“洛锦辰潇，还有一个不认识。”

“川凌雪澈居然没来么？”

霏芜很奇怪，“派两个凡人来是什么用意啊。”

谙影冷笑：“聆神总长那个老狐狸，多半是担心打草惊蛇会惹怒霆闪提早开战，所以派这两个人来探探虚实，这样，即使出了意外也好解释。”

“这不就是把洛锦辰潇往火坑里推么？”

“平心而论，聆神五子都算是重情义的人，然而这个远晟信司，却似乎把荣誉之流看得太过重要。”

祭音的评价很中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样作为领导者，总有一天要偏离轨道，那样聆神组便没救了。”

茹歌无奈摇头：“步步毁了自己最在意的东西，恐怕也不是本心所愿。”

无人理解，当局者迷。说到底，她也只是不忍看到辰潇他们葬身霆闪帝国，仅此而已。“祝他们好运吧。”

谙影道，“也许他们能够顺利登上断生崖，不过那个时候，一切大概也都尘埃落定了。”

“但愿。”

茹歌转向祭音，盈盈微笑，“加快速度好不好，我已然等不及了。”

“当然，听夫人的。”

风系力量再度汹涌而起，箭一般破开海浪朝前方水域行去。不多时，便看见一道肉眼可见的黑色光线横亘海面，光线之后，数艘船只一字排开，无一例外笼罩着五行光晕。一时间，似乎连方圆数十里的空气都变得沉郁起来。“霆闪帝国居然找到了这么多五行者替他们守海？”

霏芜惊道，“太可怕了！”

“谁让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们不加紧戒备才不正常。”

“那我们要怎么过去？”

谙影的答案很简单：“硬闯。”

茹歌瞥他：“哥，你开玩笑呢？”

“他就是开玩笑，不用理睬。”

祭音目测了一下自己和对方的距离，沉吟片刻认真道，“硬闯固然可以过去，但那样我们也就暴露行踪了，我想倒不如……”“啊？”

他的目光含着笑意落在她的脸上：“要麻烦夫人了。”

“麻烦什么？”

“殊不知，有美人兮，诸事皆宜。”

茹歌立刻猜出了大致，轻哼一声推开他：“别闹了，五行者又不是只有男人，而且你不觉得色诱之类太下作了吗？”

“不要生气，我怎么能委屈夫人去做那种事？”

祭音笑着重新揽住她，从长衫内侧取出四张符纸，“其实，我带了这个。”

霏芜从一旁欣喜地接过：“是隐身符咒！”

“是啊，谙影忘记了很正常，可我必须要考虑得面面俱到才行啊！”

“什么叫我忘记了很正常……”谙影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就是风系水系力量同时开动，利用海上地形借以混淆视线么！”

“说得对，所以这个计划中就没你什么事了，好好保护你夫人。”

天色已近傍晚。在小船距黑色光线还有数百米的时候，茹歌施法，刹那间白色水幕铺天盖地般遮挡了所有船只的视野范围，祭音召唤的飓风应时而生，嚣张地令大半个海面都陷入了混乱之中。“祭音，这么大的动静，似乎和硬闯也没什么区别了吧……”“至少没让对方看见我们是谁啊！”

“那有什么用？町悬若是发现了，不用想也知道是我们吧？”

“迟早都是要知道的，我们只要做到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到达落生崖就好了。”

“说实话，你是不是早料到会这样了？居然耍我……”“呵呵，夫人说是这样，那就是这样吧。”

这段乌龙的谈话最终在谙影不耐烦的一声“白痴”中告一段落，在隐身符咒的掩护下，一行人御风掠过上空，朝落生崖疾速而去。辰潇和白芪花了很长时间，才将被祭音弄得偏离轨道的船只矫正了方向。然而当他们发现远方海面上空居然毫无征兆卷起了风暴的时候，便多少明白了几分。茹歌一行人恐怕已经通过了这片海域，留下一片混乱的局面让那些守海的五行者去收拾，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要找机会进入，难度就更大了。又或者说，从一开始难度就很大，两个普通人，要冲破这座防线，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逐渐没入海陆交界，海面终于陷入黑暗。“我们过不去。”

白芪叹气，“也许苌汐说得对，根本就毫无机会。”

“不可能，已经来了这里，难道我们要空手而回吗？”

辰潇沉声道，“你可知道，这片海域有没有别的路线可以到霆闪？”

白芪认真地思索片刻，神情略显迟疑：“直达的路线是没有的，然而……顺东一直下去，可以到一个相邻的小国家，从那里，我们或许可以骑马绕到霆闪去。”

“不妨一试。”

“先不说会花费比预计多两倍以上的时间，单说到那里能不能顺利混进霆闪的陆上防线，还是个未知数。”

“无论怎样，总得去一趟。”

“嗯。”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来自不同方向的各路势力，正怀着各自的目的，接近那座以险出名的断生崖。争斗，一触即发。深夜，茹歌他们在一处荒僻的乱石滩上了岸，看起来，一切都算顺利，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阻碍，只是一时间无法判断这里距离断生崖还有多远。“我们要往哪边走比较好？”

霏芜四处张望着，“我的感觉很糟糕，好像到处都有人在监视一样。”

谙影淡然道：“有这种想法也正常，现在霆闪境内覆盖的五行灵力连我都觉得很压抑。”

“单从数量上，坼曦帝国就已经输了五成。”

“五成？”

谙影冷冷地笑，“连数量也没有，何谈质量？坼曦帝国失败的可能，已至九成。”

“这结论未免太绝望了。”

霏芜有些不甘心，“难道你很希望坼曦覆灭吗？”

“是否覆灭，我说了不算数。我现在做的一切事情，都只是为了我身边的人能在将来开战后拥有足够的生存保障，其他的，随意。”

两个帝国鹿死谁手，他是完完全全的不关心。霏芜叹息，却也无话可说。祭音听着二人交谈，缄默不语。说起来，到底是因果报应，当年在日月山，他出于私心，强行拦截了飞向玖夜众人方向的五行晶石，殊不知因此也削弱甚至改变了五行光芒的轨道，于是，坼曦帝国境内得到五行力量眷顾的人少之又少，终于一步步造成了今天这种无法与霆闪均势对峙的尴尬局面。擅自打破日月山的封印，本就是逆天而为，而因个人行为造成五行力量分布严重失衡，更加属于逆天而行。若将来有一天，人间的情形超出了天道的容忍范畴，还不知又将有多少人要受到制裁，就和二十年前一样。无法可想。茹歌突然从身后挽住了他的手。“在想什么？”

“在想……我犯过的错误。”

她眯起眼睛笑着：“你还会犯错？”

“夫人居然如此相信我？”

“我只是奇怪，什么错误能让你这样念念不忘。”

“没什么，过去的事情了。”

“真的？”

祭音笑得无奈：“我还能骗你不成？”

她未置可否地点点头。“茹歌。”

“嗯？”

“其实我很想知道。”

他望着她，缓缓地一字一句问道，“若是某天发现我真的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你会怎么样？”

“问这个问题会不会太奇怪了？”

“我想要答案。”

大概是被他眼中不安而认真的光影触动了，茹歌抿唇，语气平静柔和。“突然记起，你曾经也这样问过我。”

“所以呢？”

“无论你犯了什么错误，我都会陪你一起偿还清楚。”

她不认为这个问题有什么好解释，他是她的夫君，她要做的，本就是陪伴和守候，不需要任何理由。祭音黑眸幽深如井，满满倒映出她美丽的影子，月光下，他扬唇浅笑，风华绝代。谙影不动声色地望向这边，神情复杂。大概是，越陷越深。“抓紧时间做决定吧，我们必须快点去断生崖，不然很可能来不及。”

茹歌摇头：“我的水系能力不适合大范围探测。”

“我来吧。”

祭音抬手，开始操纵风系神力试图排除干扰锁定断生崖的方向，“……回返的信息很乱，时强时弱。”

“风火水土木相互掺杂，不乱才不现实。”

“哥，不如你来试试，能不能通过附近的植物来取得联系？”

谙影的掌心蓦然幻化出无数朵蒲公英，随着祭音召唤的风流四处飞散，在上空不住盘旋。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漫天的白色蒲公英聚拢到一处，呈水流状朝着四人身后的方向席卷而去。“南面。”

说这话时，谙影和祭音的身体都明显一颤，仿佛受到了来自某种力量的冲击，“感知到的灵力波动非常强烈，看来离那里已经不远了。”

“事不宜迟，我们走。”

“好。”

茹歌前行不远，却又蓦然停住脚步，抬眸远望，就在这一瞬间，心底划过不祥的微光。前方也许有什么在等待着，是欣然，亦或是绝望。霆闪落秋霞，魂穿断生崖。断生崖，从来就不是文人墨客有雅兴吟诵怀想的地方，这里太峻峭危险，也太阴暗。若说当初的日月山是由于嗜月苍狼的力量笼罩才会形成那般令人生畏的环境，那么断生崖则完全就是自身使然，这样的积累，使它注定成为比日月山更可怕的存在。四人站在崖底，仰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默默无言。“至少有数十位五行者守在这座山上。”

祭音眸光微沉，“我们不熟悉地形，很难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