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我都明白，然而……”苌汐一字一句缓声道，“云滦祭音的妻子，是隐俟茹歌。”

雪澈的手臂下意识紧了一紧。“川凌，隐俟茹歌爱的是祭音没有错，而水静苌汐爱的人，是你。”

而我是水静苌汐，我这一生一世想要去爱的人是你，我心心念念不肯放弃的所有执念的来源，都是你。尽管她和他，早已回不去最初的样子。雪澈静默着没有再开口，温热的泪水却渗透了苌汐的衣襟，他无声地呜咽着，任由积攒已久的悲伤肆意蔓延。殊不知，在等待的面前，连生与死的界限都会变得模糊，所幸，他做到了。哪怕只是为了短暂的重逢，已经值得。苌汐闭上眼睛，这一刻，她终于放任自己泣不成声。九月初，日月山传来捷报，霆闪帝国的军队的战线正在逐渐向后推移，似有退兵迹象。而盈江战场，双方依然僵持不下。九月中旬，皇帝艾舒旨意传来，命聆神组立即将驻地迁移至四大主城之一的玄武城。虽然这道命令多少有些让人措手不及，但经验老道的信司仍旧在最短时间内就做好了一切准备。苌汐得知此事，急急忙忙骑快马从皇城赶回来，刚刚冲到门口就撞进了雪澈怀里。雪澈扶住她，不禁失笑：“怎么，担心我们又不告而别？”

“那是当然的！”

她揉着额头，闷闷道，“而且，我现在不能和你们一起去，我在这里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没关系，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用顾及我们。”

玖夜从身后走过来，恰好听到两人对话，严肃道：“苌汐，你可清楚殿下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把我们派往玄武城？”

“据我所知，有民间武士向皇帝禀报，玄武城出现了霆闪帝国的探子，这个消息，已经得到了证实。”

苌汐如实回答，“而且，这些探子明显不是普通人，而是五行者。”

“也就是说，他们可能会里应外合拿下玄武城？”

雪澈凝神道，“那可真是一刻也耽误不得了。”

从帝都急行军到玄武城，少说也需要四天四夜，在这期间若是敌人有了行动，他们根本来不及挽回，而单凭玄武城的守卫力量，绝对不够看。四大主城若被击溃，那几乎相当于被人占领了一半的坼曦帝国。花景轻声宽慰：“好在帝都有阵法加持，暂时是安全的。”

“我就不相信霆闪帝国有通天的本事，能把我们都拿下。”

暮龙轻哼，“即使他们有町悬和苍狼，我们也未必会输。”

话虽如此，然而大家心里都了如明镜，如今战局愈发紧张危急，此去玄武城更是凶险无比。辰潇和风千正在不同的地域浴血奋战，这时又要和苌汐分别，想来所有人再次聚齐已是奢望，尚不知何年何月了。乱世之中，稍一疏忽便可能丢掉性命，况且他们背负的还是一个帝国的命运。苌汐望着众人，心中万千情绪百感交集，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笑了笑，依次走过每个人身边，一一拥抱。最后，她又回到了雪澈面前。微微踮起脚，吻他。“一定会赢的，对吧？”

雪澈微笑：“当然。”

她笑着，转而扬声道：“各位，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各自珍重。盈江彼岸，町悬负手立于江边，远观战局，沉吟不语。瑶铃站在他身边，悄然打量着他的神情，试探问道：“哥哥，你在想什么？”

“这里的战斗，实在拖得太久了。”

“盈江属于天堑，易守难攻，何况坼曦的兵士们大多熟悉水性，这就弥补了他们战船制造技术不足的缺陷。理论上，我们要强攻上岸，是很困难的。”

町悬沉着脸色点点头：“所以才要想办法。”

“你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定是有办法了？”

瑶铃欢然道，“说来听听！”

“不过，这得靠你的帮忙。”

瑶铃奇道：“我？以我现在的实力怎么帮你？”

自从她被苌汐废了五行之力，回到霆闪帝国后，经町悬请求，苍狼又勉强为她续了一些土系灵力。然而苍狼自己也正逢力量进展的关键时期，因此对她也无法尽到更大的帮助，她如今的实力，是万万不能和原先相比了。“我要你帮的这个忙，不需要多强大的实力。”

町悬冷然道，“但是事成之后，却可以保证我军毫无阻碍地攻上盈江东岸。”

“好，那我应该怎么做？”

“我查到，坼曦的军队目前驻扎在莲茴城。”

町悬取出一枚形状奇特的暗黑晶石递到她手里，“这是日月山上千年污秽之气凝结成的瘟疫之石，苍狼说过，其一旦发挥作用，破坏性将非常可怕。”

瑶铃接过瘟疫之石把玩着：“东西是好东西，难道你要我把它送进莲茴城？”

“比那还要简单。”

町悬笑了笑，“你只要把瘟疫之石交到祭音手里就可以了，他知道应该怎么做。”

“嗯，那你尽快和他联系，我御风技术还不成熟，需要他接应一下。”

瑶铃随口问道，“对了哥哥，莲茴城驻扎的主将是哪位？”

町悬冷哼：“风千劫。”

“……风千？”

瑶铃明显迟疑了一下，“他和暮龙的关系很好……”“怎么，你害怕用瘟疫之石灭城之后，暮龙栀黎会记恨你？”

瑶铃不语，算是默认。“别再傻了，我的妹妹。”

町悬看上去不屑一顾，“对聆神组的人动真情，本来就是件彻底的蠢事，如今你居然还在念念不忘？”

“……”“你做的事情太多了，每一件都值得暮龙栀黎记恨于心，难道还多这一次吗？你们两个本来就毫无可能，更何况，他真正喜欢的是水静苌汐，你不清楚自己是个替代品吗？”

瑶铃低声道：“哥哥，别再说了，我全听你的。”

町悬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相信这一战的结果，会令我们非常满意。”

……日暮时分，督视战局的祭音终于在盈江东岸传来消息，让瑶铃速去会合。瑶铃借助他开辟出的风之通道，顺利到达战船。“我哥说，只要给你这个，你就明白应该怎么做了。”

她与祭音原先只见过几次面，虽然这次承蒙他的帮助才得以回返町悬身边，却也终究并不熟悉，因此便以最简洁的语言说明了来意。祭音接过瘟疫之石端详半晌，邪魅一笑：“瘟疫屠城，町悬这一招真是够狠啊！”

“这是最快的办法了不是么？”

“的确是最快的办法，说实话，这样耗下去我迟早也会失去耐心的。”

话音未落，祭音又似想起了什么，冷然问道，“你可知道，苌汐是否身在莲茴城内？”

“水静苌汐应该还在皇城。”

瑶铃瞥他一眼，“没想到你还在惦记着那个女人。”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

他散发的气场令人隐隐感到冰冷恐惧，瑶铃没勇气开口反驳，沉默半晌，闷闷道：“那这里交给你，我先回去了。”

祭音没再理睬她，任由她自行离开，转身面对东边陆地。整个城市的命运，现在就掌握在他的手里。修长五指蓦然攥紧，指间溢出的光芒瞬间笼罩了瘟疫之石，他略一用力，晶石即被震成了无数粉末，他控制风向，将包裹着无数碎末的光球送往莲茴城的方向。他望着远去的光球，眸色幽沉如夜。不出一个时辰，莲茴城就会变成人间地狱。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得如此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行为狠厉到可以忽略掉所有人的性命。“苌汐，我并不想这么做，是你逼我的。”

风系光球在莲茴城的上空，轰然爆裂。数日后的傍晚，毫不知情的苌汐依然在皇城中思考着完善三百勇士力量的方法。手中古书陈旧泛黄的纸张在她纤细的手指中发出清晰的摩擦声，夕阳余晖给她的身影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色，看上去静谧而美好。这段时间内，她几乎翻遍了艾舒藏书殿内所有可能留有信息的书卷，结合家族内上古书籍的记载，传授给他们能够联合制敌的五行阵法，并每日加以操练，终于小有成就。房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数下。“谁？”

“海程安。”

“……进来。”

海程安推门进来，望着她笑道：“还在研究？”

“总有缺陷值得完善啊，好在还有时间。”

“你还真细致。”

“自然，这种事情疏忽不得。”

“那……为什么还不让他们上战场啊？要知道，实战出真知。”

苌汐眸光灵动地看他一眼：“看来是皇帝叫你来的，他是不是等不及了？”

“……呃，果真瞒不住你。”

海程安尴尬地摆摆手，“别提了，殿下天天催我前来问你。”

“我那些珍贵的晶石碎片不会浪费的，你们多虑了。”

苌汐好整以暇地微笑着，“回去转告他，这三百武士的作用，在普通交战中是不便施展的，他们要对付的是敌方的高级五行者。对此，我自有分寸。”

海程安点点头：“嗯，我明白了。”

他顿了顿，复又低声补充了一句，“你现在简直就是殿下供着的女神仙，说一不二的，我都感觉自己是个摆设了。”

“这话说的，你不是很快就要上战场了么？”

“那倒是，殿下若再不肯派我带兵出征，我就真地该等不下去了。”

两个人又随意闲聊了几句，海程安便欲先行告辞。不料刚刚起身，一名传信官就惊慌失措地破门而入。“水静姑娘，殿下让您赶快想想办法！”

苌汐和海程安对视一眼，疑惑道：“出什么事了？”

“盈……盈江前线传来急报，莲茴城中发生恶性瘟疫，短短几日内便已死亡数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