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低着头,街旁商店的灯光照着她的侧脸,很罕见的,一种名为寂寞的情绪出现在她脸上。 但不应该啊。 她是谁?夏弥啊。 夏弥就应该永远明媚,永远阳光,永远没心没肺,永远的永远,说着那些仿佛是女版路明非才会说出的话。 寂寞之类的词怎么可能会和她扯上关系呢? “很奇怪啊,学长。”
夏弥低低的说。 明明是在叫着楚子航,可听她的语气,这话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不怕死的。”
·“死多有趣啊。”
夏弥满不在乎。 “谁都不知道死之后是什么样子。”
“所以了,对我们来说,那些都是未知,都是崭新的一切。”
“去看一看,多有趣啊。”
无论怎么看这些都是大逆不道的话,但是从夏弥这个女孩的口中说出,偏就叫人觉得理所应当。 “但是啊,学长。”
“真的很奇怪啊。”
“当我意识到我有可能会死之后。”
“我忽然……”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夏弥的手指搅在一起,又一下子分开。 “我忽然……有点害怕。”
害怕两个字轻到化作一阵风,弱不可闻。 楚子航的心像是被蜜蜂刺了一下。 一个人为什么会向往死亡呢? 大概是因为活着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眷恋的了吧。 那一个人又为什么开始害怕死亡呢? 大概是因为活着还有什么放不下吧。 在这个女孩身上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嘛,无所谓啦!”
夏弥一下子又开心起来。 露出可以感染人的笑容。 说起来她就是这样子的人啊,悲伤啊寂寞啊之类的负面情绪,根本没办法真正影响到她,很快就会过去了,在这个女孩身上,你最常见到的还是没心没肺的快乐。 她说着。 “反正都已经活下来啦!”
“死不死什么的以后再说。”
“现在的话……” 夏弥长长的嗯了声。 忽的她一双眼睛亮起来。 “有了!”
夏弥拉起楚子航的手,指向前面挂满彩球的商店。 “为了庆祝我成功幸存,学长,我们去日本吧!”
楚子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商店门口挂着一条鲜红横幅。 “周年大酬宾!特等奖日本二人游!”
是抽奖啊…… 楚子航想了想,他从小到大的运气似乎都算不上特别好,属于一般般的程度,不过,这好像也与他很少玩什么需要运气的游戏有关,楚子航不是很喜欢无法掌控的游戏类型,凡是碰到诸如抽奖这类的活动,在楚子航这里都会自动变成计算概率的数学问题。 “啊,失败了!”
夏弥捧着奖券发出悲鸣。 不过她瞬间又恢复成活力满满的样子。 “学长学长,你的呢!”
“如果是学长你的话,如果是你的话!”
夏弥握着拳头,语言真挚,感情丰富。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吧!”
“真正的决斗者肯定会信任着手中的牌!”
“就算是奖券也一样吧!”
楚子航默默看了她一眼。 这一幕就有点可惜,假如原地可以刷新出一个路明非,有这家伙的存在,一定能接上一句类似于“我的回合抽卡”之类的炫酷台词。 不过没有如果,在这里的是楚子航,他大概知道夏弥说的是某部动漫的台词,在他小时候很流行,当楚子航背着单肩包赶去培训班,他的同龄人正用着盗版卡片组的卡组大杀四方。 楚子航有时候也会想,眼前这个少女,究竟会有着怎样的童年呢? “开奖啊,学长。”
夏弥提醒他。 “成败可就在此一举了。”
“嗯。”
刮开奖券。 夏弥期待的双眼越睁越大,特别是当她清楚的看到奖券之上的内容后,差点就尖叫了,得亏是用双手捂住了嘴巴。 “特等奖!”
“特等奖!”
“是特等奖啊学长!”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用力抱住了楚子航。 真奇怪。 这种事情怎么说呢,明明楚子航可以躲开的,夏弥又不是死侍,也不是纯血的龙,她的速度并没有到极其夸张的程度。 可事实就是楚子航偏偏没有躲开。 真叫人想不通。 “两位真是太幸运了。”
店员笑容可掬,邀请楚子航和夏弥拍照,定格的画面中面瘫的男孩和阳光的女孩紧紧相拥。 “真好啊,学长。”
夏弥双手拉着奖券,高高举在眼前,仔细端详。 她感慨着。 “长这么大我还没出过国呢。”
“听说日本有很多超好玩的东西。”
“北海道啊,富士山啊,对啦对啦,还有那个!”
“秋叶原!”
“听说有超级多的手办和漫画,简直就是御宅族的天堂啊!”
“学长学长,我们一起去吧!”
她看向楚子航。 楚子航点头。 夏弥开心的比出剪刀手。 “好耶!”
“那我们就说好啦!”
夏弥开心得都快要同手同脚走路了。 忽的她就听到楚子航说。 “比武呢?”
卡! 夏夏弥就像是石化了那样。 比……比武! 对哦,还有比武这回事! 话说回来了,就算没有比武,他们也还得上学。 今天能出来愉快的逛街,还是托了比武的福,预科班是看在比武大会的份上菜对他们这些学生睁只眼闭只眼,可接下来还有比武,去日本的二人游……只能泡汤了么! 怎么会,明明好不容易才抽到的奖! 夏弥垮着张小脸。 真叫人不甘心啊。 看看手里的奖券,想想日本的风光,夏弥咽了口口水,还是不死心。 思前想后,她一咬牙。 “那个,学长,要不我们翘了吧!”
她决定了,本夏姑娘就要把楚面瘫给拐走啦! 楚子航的反应却很奇怪。 他把手机给夏弥看。 上面是一条短信。 “比武大会取消……” 后面的内容夏弥根本就不在意。 她的目光完全的被最前面的几个字吸引。 比武大会取消…… 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去了。”
楚子航转身。 他的脚步很快,衣服下摆大幅度的起落,夏弥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去哪啊学长?”
“论坛。”
毕竟是公共场合,一些词不适合直接说出口,而且夏弥和楚子航都不是外人,一句论坛他们都明白这里面的意思,指的就是守夜人论坛。 准备了那么久的比武大会突然取消,肯定发生了某些他们所不知道的事,光在这里想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楚子航猜测此刻的守夜人论坛一定很热闹。 确实,没错,现在的守夜人论坛完全就是乱成了一锅粥。 各种各样的消息满天飞,还一个比一个离谱,有的说密宗死灰复燃的,有的说龙族大面积复苏的,这还不算什么,还有的人信誓蛋蛋的说世界末日就要到了,在世界屋脊有唯一可以活命的诺亚方舟,比武大会办不下去的原因就是那边即将开打,很快人脑子都要给打成狗脑子,谁还有功夫办什么比武大会。群魔乱舞持续了好一阵,渐渐的,一条消息浮上大众视线。 S级失踪了。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昂热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隐瞒路明非失踪的消息,这是卡塞尔的S级,也是混血种有历史记载以来第一位斩杀龙王的存在,路明非失踪的消息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加严重,其影响力才刚刚开始酝酿,一个又一个组织,一个又一个的人,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都将目光投了过来,几乎是以上世纪地理大发现的架势,他们把人手撒向这个世界。 一场没有硝烟的竞赛就此展开。 而这场旋涡的中心,引起无数人目光聚集的关键人物,卡塞尔的S级路明非。 正从一场悠久的酣梦中醒来。 ………… 摇晃。 左右的摇晃。 风中是海腥味。 路明非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眨眼,眨眼。 感觉是很闭塞的空间。 他觉得口渴。 下意识的张开口,从喉咙深处发出喑哑难明的声音,听不清,只是意义不明的几个音符。 有脚步声靠近。 很奇怪,明明已经这么难受了,还意识模糊,他居然还能在脚步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这几乎就是本能。 路明非绷紧全身肌肉,体内似乎有什么蠢蠢欲动,但转瞬又归于沉寂,悄无声息。 “醒了,醒了!”
“那家伙醒了!”
路明非听到有人在喊。 奇怪。 这是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语言,他却能顺利的理解其中意思。 舱门被一把推开。 “我听到了哦!”
“你这家伙!”
“肯定醒了吧!”
“是男子汉就别给我装睡!”
“起来起来!给我……” 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的喉咙被捏住了。 就像是被天敌盯上了那样。 这种在生死间游走的感觉。 从未有这一刻,他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但是,想象中的死亡并未到来。 捏住他喉咙的手松开了。 一声沉闷的响动。 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他劫后余生般瘫软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缓过劲来第一件事就是恶狠狠的转身,要去找那个混蛋。 捡漏木板搭的床上空无一人。 低头一看,这才在地上找到那个该死的家伙。 抬起脚,就要踹下去,看了看那人虚弱的脸,到底还是算了。 他哼了声。 “饶过你了!”
路明非再次醒来时,床边放着一碗水。 它是用一个不锈钢饭盒装着的,洗的不是很干净,但对于现在的路明非来说,干净不干净都不重要了,他口渴的厉害,就想喝水。 迫不及待的把水喝完,路明非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还不等把饭盒放下,一阵摇晃,路明非差点没滚下去,好不容易才算是稳住了身形。 这到底是…… 一开始思考,脑袋就剧烈的疼起来。 路明非晃了晃头。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忘记了很多事情。 我叫什么名字来着? 这里又是哪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路明非跌跌撞撞的下了床。 鬼使神差的来到舷窗旁。 他往外望去。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蔚蓝的大海。 极目远眺,一直远眺到视线的尽头,就算如此,也看不到丝毫陆地的影子。 这是……海? 他把头用力捂住,这种疼痛真是难熬,就像是即将裂开了一样。 终于,过往的回忆一下子都想起来了。 就在这个瞬间。 是的,他都想起来了。 放下捂住脑袋的手。 因剧痛而显得狰狞的面容也逐渐平静。 平静的望向舷窗之外的海。 “我叫,路明非。”
他看着舷窗之上自己的倒影,皱皱眉。 “这是……何物?”
琉璃么? 可路明非从未见过这般剔透的琉璃。 莫非九州还有他未曾见过的能工巧匠? 多看了两眼舷窗,路明非将视线从上面移开,转而思考起其他事来。 如今这情形……又是怎的回事? 他从小跟着师傅和小师妹习武,后与那书生一起,逐鹿天下,历经二十余载,方才定鼎九州,书生也成了小皇帝。 只可惜自己虽是成了天下第一,但到底未曾成就武圣,于是在天地阁读了三年的书,创下一门为自己量身定制的功法,正是准备散功重来,好去那武圣境界一观。 不曾想,刚是散功的关头,便是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已置身于此。 路明非感受一番体内,便是轻咦一声,这劲力……莫不是他那仍只存于设想之中的开天劲? 自己不是刚散功么? 这非人规模的开天劲又是从何而来? 路明非百思不得其解。 他下意识调动劲力,却是闷哼一声。 奇怪,奇怪。 自己体内的劲力,自己竟是动用不了。 “喂,你这家伙!”
路明非回头,看到舱门口靠着一个人。 是了,难怪总觉得这个房间闭塞,还有一股说不出的腥味,原来这里竟是船只上的一个房间。 “没死就说句话啊。”
门口的那人语气很不耐烦。 “别告诉我你其实是个哑巴。”
“哈哈,哑巴。”
他笑了两声,很快停了,不自然的摸了摸脖子,神情有些心有余悸。 奇怪的语言…… 但我怎么就听得懂? 怪事。 路明非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说话啊!”
那人更不耐烦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一只手按住他的脑袋。 “这孩子给你添麻烦了,真是抱歉。”
一个脸上有伤疤的男人挤进来。 他上半身只穿着一件背心,岩石一般的肌肉将之撑起,一张脸很是凶恶,只是当他与人说话时,又会下意识露出憨厚的神情。 “醒了啊,小哥。”
他对路明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