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山有一峻乃敢称岳,能得其二者古今尚未有几,但能栖仙者与俗悖,像是眼前邙山,横侧雄岭,峰奇百峻,巧得天工处,刀刀崔嵬。绵亘无际,非是鹏展翅不得越;崖隐云霓,若无百日晴不得观。作是巍峨纳异种,渊浑庇鳃鳍。是夜,斗献萃华流照林。风阙一众入了进山羊肠,本是浩荡之仗,化作长蛇细流。“给我提起神来,邙山外围毒虫肆虐,若被噬蠹亦或寄生而不自知,到了寅时起晨雾,寒气侵体,便是大罗神仙出手也为时晚矣,此间份量你们各自掂量。”
“是!”
众人齐呐。令不才身后那三须银刺的风长如是戒训道。而为首的他却并未吭声,一副思索状,更多的像沉浸与回味在之前不速之客使之阅读的卷轴当中。随这些道浅微末的小辈驰步入山自不像舞鹤轻巧,这一时半刻连前六险的轮廓都看不到,此时该有的小小虫患若这些后生都应付不来,那这般乳臭者趁早还是别往去害人害己了,缘是如此,令不才也算默许其身后人之作为。队伍最后正是白发娃儿和背着炉头的林时雨。“这地方正合适习练打睛术,我要你在背着这夯货的情况下,卫这一百余人的队列不被毒虫叮咬,且不被各自发现,直到寅时天色起微。若有一着落空,则罚你食蝮蛇胆三日,枯禅代寝半月。二着,则食胆六日,参禅一月。以此类推,绝无上限。”
“是!师傅。”
“我说过你我二人不以师徒论道,而我,不过有愧你父亲,恰遵遗约照顾于你,待助你完成心愿后我两形同陌路,各不相欠。”
这声音稚嫩,强装严厉又显滑稽,可落入林时雨的耳里却没有半分戏谑,反而其神色有些暗淡,落卑似得颤萎道:“是,师……”“背一遍打睛术概要来。”
白发娃儿仍旧不动声色,仿佛这似师似父的情义未曾起何效益,依然严厉说道。“打睛术——印位丑寅,五行属庚辛,穴从商阳,于精准,又于封他人气穴。此术气需百息,弹指以施,能洞铁穿金。”
“背得不错,那你且知此项试炼难处为何?”
“一来,打睛术聚微则力重,难于精确,尤其是蝇虫小且翂之疾,更难命中,要求拿捏准术之巨细,方能无往不利。二来,此处地位山阴,易避易湿,虫衍繁极,这打睛术次次耗气百息,若不调息得当,恐难以应付虫患之巨,良气无以为继则力竭告负。”
林时雨一气呵成,思维敏捷无半点拖泥带水,句句珠玑有理可循,却分毫不傲,说完恭敬以待,心性可嘉。“说完了吗?”
“嗯。”
“很差劲,与我想的相去甚远。你说的只不过初修此术之忌,也就是些皮毛,若我亲手执教,予你法门却与旁人习此术者无二,那我岂不是要被他人贻笑大方。”
“愿听教诲!”
“此一试炼其真正困难,当在不被他人发现。这队列现在呈一字长蛇,你又身处最后,要打落最前之人周遭毒虫不仅要洞察敏锐,更是要经过中间近百人感知,况且他们中的有些,道行真格已经无限接近驾鹤,可感应细微,由此难度可想而知。”
“所以,在你一手施展打睛术的同时,另一手还要衍个避术方能成事,而两手同时作为腰身以上必然晃动剧烈,你得保持平衡不让这夯货掉下来,这又是一难处。而这也是我让你背他来的第二个原因。”
林时雨听完深暗其中道理,亦恍然大悟。也不需别人吆喝,便已掐起印子,准备展施。“还有,队前那麻衣烂衫的以及他周围的五个人都不需要你出手驰援,缘是你就算处理微妙,打法再精确也会被他们发现,因为他们几个都已驾鹤,感知远非你所想象。”
“对了,中间那三个胖子也别出手相帮,他们袖中的宝贝放了不少,这些毒虫也伤不了到他们。”
“是!”
林时雨应道,继而,他印悬丑位,提气养印,随之,他身遭亦是虚浮起一层浓郁莹白,似流光镀烁,规矩的逸在他全身肌肤上两指处。这是良气充沛的体现,更有光亮一寸,气强十分之说。漆黑中,这突如其来的明亮足以让众人回眸迎寻,不过仿若并非如此。细细看来,端倪正起在林时雨另手撼起的一座卯印,这惊人之为令本已闭目养神,以息寻路的白发娃儿侧目诧视。林时雨身上的莹白在他印起之时,顿时内敛,并变作皎洁,宛如又一轮新月。一时间,让人分不清斗上高悬着的与林时雨的身体孰为真月、他身侧气光和流照之光熟为月光?“谢谢您点醒我,否则这试炼恐怕一开始就会结束。”
林时雨对白发娃儿说着,后者不视不答,言喻自知。原来,林时雨已经从白发娃儿提醒中剖析出其它。若是子、丑蔽术料想既就保持与令不才距离,亦会被其瞬间索出,而一般寅字术,以林时雨的不熟练也不免生出纰漏,固而他才会一出手便作卯字印,乃以求稳字当头。“想的也不差,那就让我看看你如何维持寅字术的一百息,外加这卯字术二百息,合计三百息之巨的气力。”
白发娃儿带一份调笑气味说。林时雨未再答话,因为他知道虽然白发娃儿讲话时常刻薄,但真的有益于己修炼成长,就像刚才那看似挖苦的话,实则是敦促自己把握好那三百息的底线,以免良气不继,所以他从未觉得白发娃儿的砭弊有何过当。他也不做多想,一手咬定蔽术不弃,另一手覆印,点出食指,毕露商阳。其目有所定,则必有一裹着皎暇之气丸自商阳穴打出,直毙或十米、或百米外一正欲营血之蝇虫。林时雨不断调整着气丸大小,以应对空中飞舞着大小不匀嗡喈熙攘的孑孓。缘是这术他习来就未曾用过,生疏的紧,纵然他眼疾手快,也空有两招。虽然已领有责罚累加,不过,却好运的没有击中这一众风阙修士分寸,险算试炼不负吧。之后,他谨慎万分,可越是将精力耗费在锁定与打睛术上,则他持避术之手就愈不稳定,印抖气颤则收效就大打折扣,覆在气丸上的洁白也半裹半露,此时的气丸若临近令不才方圆十丈内,决计会被洞察不差。亦是此想,林时雨心中虽暗啐这卯字栖月术费气,手上又不得不赶忙调整,匀一部分过来加持,方才算稳定的住,可这两术矛盾间,自己身后挂着的炉头却几欲跌落,不得已再动用一只腿勾提,才堪堪稳住场面尴尬。一边,踱寐兼施的白发娃儿似也察觉林时雨的窘境,唇角略微轻扬。时往逝,林时雨在这种试炼模式下已经越发得心应手,最近这半个时辰内更是无半招歪斜,并且卯字栖月术也没再紊乱过,就是身后的累赘有时会滑落寸许,只不过也会被其扶正便是。期间,打睛术共落空一十五次,虽然责罚累加不少,但试炼并未作废。眼见还有一刻钟余就天鸡晓唱,辰及寅时,这一行队的中间却出现了一只芝麻大小的疟虫,甚是嚣张,其在各修士肋跨穿梭间作嬉,颈领凭挪时为戏,可其却没急于得口酣饮,反倒拟人似的跳脱,尽显知道有人会猎捕自类而故不在意的张狂,静等被挑衅之人寻来以作了断。未几,林时雨便锁定了其之轨迹,不由分说便置来一道气丸,那疟虫仿若提前有知,扑一点翅,煞作顿停竟就躲去。林时雨见是,尤为吃惊,这还是他渐入佳境后首次失利,好在他选择那虫儿离人群较远处时出手,方才没误中众士,险险避过差池。而这遭瘟虫子放肆的行径却引动了林时雨厌负的肝火,食指点动如飞竟在俯仰之间一共弹出八圈气丸,将那灰虫将行之处围个水泄不通,这击必然得手。林时雨只留心局中,却未发现自己体内异变,那头前让自己束手束脚、上下难接的三百息之极限气数正被悄然打破并疯涨,细细算来直破过四百才缓作停止……另一边,这萦舞之虫却再一次避开林时雨无懈可击的气丸网阵,直让他如塞鸡卵在口的喑哑。见这贼虫一跳一点间,划过三五修士,直在队阵中间被卫护严实的三个胖物中最肥那人其肉颈上狠狠落下一口。“啊……”一声刺耳尖叫响彻山谷,正为寅时及,灵乌将出旸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