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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乌衣现黑夜,赤血染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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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若不是因为雪会融化,便与泥无二样。可这样的夜终有盖不住的地方。三重大院,层层的大红灯笼,在冬夜中烧出一片火红。这样的大宅子除了大官、乡绅、商贾以外,寻常人一村建不起一间。可这个县城几十年难出商人,也没一块地被豪绅看中,全县的书呆子考出功名的更半个归乡的。那么这富户只能有一种出身:武林中人。事实如此,宅子里是当地有头脸的武林世家,江湖人称豹尾娄家。一门三代尽出使鞭的好手,教了不少门生也是遍布江湖,也成了此地一霸。老天不开眼,如今这一门的老前辈均故去了,留下后嗣本事不如先人,吃着祖上威名果真成了一霸。知县见了娄家老爷娄君赫,也得下轿长揖见礼。总有不知道规矩的,且说今夜月黑风高,城里早过了宵禁,一道黑影飘荡在街上,依稀是个人样。可除了黑影外,一切都是模糊的。黑影飘进了深巷子,红光打在上面,终于确认了真是个人:头上顶了个旧斗笠,披一件磨坏不少的黑裘斗篷,一身黑布衣裤黑革靴,腰间悬着黑柄黑鞘的三尺长剑。二十多岁年纪,眼神轻灵却显微弱,面容清俊但苍白得很,五尺五寸身长可难免瘦弱,果有三分鬼气。看得出来是个潦倒的剑客,这等剑客必是江湖已弃之人,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饿死。不过这等人官府愿意用,本事远胜捕快且得钱就干。但一旦做这样事便连声名都剩不下了。剑客来到正门前,迈步上前叩门,门房下人开出一道小缝:“你哪来的?”

“找你家老爷,少碍事。”

下人打量一番:“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插把剑了不起吗?像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滚了!小心一鞭抽你!”

剑客好在有些涵养,还是让这厮把这些厥词放完了。不然这厮的脑袋已在别处了。仍然简单一句话:“记住自己的话,一会儿小心舌头。”

转身便走,再不理这疯狗吠的什么。顺着高墙找到后巷,红色厌人的光减弱了不少。剑客长出一口气,纵身腾空而起,眨眼间已在墙内。娄宅后院空荡荡的,想来这家没有女儿,不然该有个花园的。剑客打听得知娄君赫夜里极少住正厅,常在一座小阁里。大院落找一座小阁楼虽难,不过二更天找一间亮灯的屋子易如反掌。走近时,剑客耳边总有凄厉的声音,搅得人心乱。过了一会儿反而停了,两个下人抬出了一个大麻袋,好像里面是人,剑客并不顾这些,先闪到一边,等人走远了再进去。真是怪哉,大老爷住的地方竟无一人在其内只是二楼的灯还没有熄。想必屋里人还没睡,剑客伸手拍门。未及里面答应便推门而入:您是娄大侠吧,在下何亮见过娄大侠。”

何亮抱拳拱手。娄君赫是个中年汉子,体型已有些臃肿,所着衣衫尽是名贵的料子。深在大藤椅中:“看你的样子也该是个好汉,怎生落魄至此?再说你也太不懂规矩,有事明早办不行吗?快走,明日你再来求书信。”

娄大侠果有风度,见此等小辈哪用睁眼?何亮轻扬嘴角,能感到的只有寒意:“娄大侠误会了,知县大人请我来的。”

娄君赫说话顿时慢了:“这么说你是公差了,今日造访有何贵干?”

“奉知县之命,取你项上人头。娄大侠还有什么话要留下吗?”

“岂有此理!这狗官忘恩负义!”

娄君赫终于挺直了腰板,双目圆瞪如自家挂的灯笼。:“我好心好意替他罩着一县治安,不识好人心的东西!他……“何亮耳朵险些磨了茧,口中的话如腰间的剑:“我不过是拿钱办事的,您剩下的话就等到回头向他索命时再亲自对他本人说吧。”

长剑出鞘,声如清风低吟。娄君赫回过神,已另有主意:“壮士且慢,可否打听一下,知县请你花了多少银子?”

何亮还没举剑杀人,暂时收了剑:“普通人杀一个三百两,你这样的人物多加二百,你若想我不杀你,得付双倍价钱。”

娄君赫一声讥笑:“五百两银子,一个知县哪有的钱,他必是贪官污吏。”

何亮随口而答:“他是什么人我不管,钱从哪来的我也不管。别再耽误时间了。”

娄君赫语气又低了些:“这样吧,我给你五千两,你去杀了那狗官如何?”

何亮稍沉默了一阵: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回头你赖账怎么办?知县可是用官服抵押的。”

娄君赫站起身:“我这么大的家产才不把这点钱放在眼里,不然我先给你钱?”

何亮摇摇头:“杀一个人不是问题,可是杀你有官护着,杀官是犯法。”

娄君赫脸上露了笑容:“这个县里知县算什么,没我罩不住的。”

一手摸出几张银票:“这是五百两,你先拿着花,事成之后除了银子另有重谢。”

何亮拿过银票收入怀中:“明天去衙门口收尸。”

回身出门又顺着后墙翻出去了。娄君赫心中暗喜:等到明天这厮杀了县官,我再把他抓起来,上报朝廷,又得一功,没准县官都当上了。如今尚在二更,何亮转过一条条街。他轻功了得,比常人步法快得多。不多时到了一座破落的关帝庙—他便住在那里。何亮打算且睡一阵再去做事,这庙也真是够破:前头牌坊已磨损许多,再往里走,层层台阶上不知盖了几多枯叶,正殿前香炉里的香灰如尘土般堆在其中久无人清,东西配殿连牌子带里面的摆设都丢了,可能前几天在当铺里见过。里头关公的像端坐在前,不过两侧关平周仓早披上了拜屋顶漏下的雨雪所赐的铜锈。可能是铜像太重了吧,还没人搬走。好在睡觉还可以,何亮先拜了拜关公,又找了张芦席到东配殿里,铺在地上,封住殿门。躺到席子上,摘下斗笠长剑,解下斗篷紧裹在身上。只等着残星再走几圈。长夜对于江湖人来说总不会安宁,因为扰梦的人常在。镇子的中心到边上有三四里路,抬着一人重的大麻袋自然是累赘。再加上板上钉钉的事,人当然不着急。三更时分,两个腰间缠着软鞭的人抬着麻袋大步跨进正殿,硬底的靴子直撞得地面作响不停。冷气刺骨,何亮本就睡不安稳,耳畔又多纷乱,不由怒从心生。直接跳将起来,亮出剑锋快步到配殿门口。正要破门,却听得一个人吐出人言:“总算到了,动手吧。”

迟迟没有动静。这声音已有些不耐烦了:“怎么,你还有问题?”

另一人声音不响却还算清楚:“夫人并不算老,相貌还好,几个如夫人也如花似玉。干嘛非要做这等事呢?”

“这你就不懂了,家禽总比不上野味呀。”

他的脸上似乎挂了笑容。“但不识抬举的似这等贱人,只有这一种下场。”

何亮到被这谈话吸引了,先到一边披上斗篷戴好斗笠,耳朵贴近门缝。又听那人发问:“那又干嘛在关老爷面前做这等事?举头三尺有神明,要遭天谴的。”

“这里早破落了,杀人再埋了方便。至于是不是在这个泥胎前无所谓,不过是这正殿能避风罢了。”

“杀人这档子事还是少做些好,趁着夜深人静,放了她吧。”

“说的好听,老爷亲手封的穴道你能解开?何况娄家的规矩岂能随意破?倒也是,如今不守规矩的人果真不少,刚才在府里的时候就有个黑衣服的怪人想硬闯,让我一通骂赶走了。所以还是规矩点好。”

“还是不行,这女孩长得还不错,我下不去手。”

“真是没用,年轻人就是不行。不过你提醒我了,送她上路之前你我还能消受一番,你先出去等着。”

何亮已怒不可遏,径直破门飞出。一个纵跃进了正殿,那厮正解腰带。何亮怎会不认识他?娄宅门口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剑客的剑先起一道白光,又沾了一层红光。一声惨嚎透过天空。另一个在外面的鞭手吓得弃鞭跪倒:“大侠饶命,小人从未做过亏心事,这次也是被逼无奈。求大侠开恩!”

何亮一脚踢开尸首,一剑破掉麻袋。果然露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不过只有眼睛还看得见,耳朵尚能听到,余下全身经脉都被封住了。何亮一把扶过,一边吩咐那鞭手:先把这尸体清理了,再到东配殿把芦席拿到这来。然后一边等着。”

鞭手忙答应了就上前拖着尸首跑到后院去了。何亮望着她一阵仿佛想起了什么,脑海中一片混乱,好在稳住了,离开脑海。真是难为了这姑娘,娄君赫封穴的力道算是不小。解开以后,常人全身要麻上七八天。然这何亮不是一般剑客,一掌抵在她背后,浑厚的内力缓缓到达全身经脉,运力一催,各处穴道顿时冲开。这时鞭手已铺好了芦席,扶着她躺下。何亮又解下斗篷盖在她身上:“你别紧张,先说怎么回事,没人能伤你。”

女子终于缓过来:“大爷,奴……”,何亮却先止住:“不必如此称谓,这里没有大爷,你也不用伺候。重说一次。”

“小女子本家姓陆,家住京城,自幼习得音律,在青楼为一歌伎。后因得罪了高官,居无定所,流落天涯。只有四处卖唱为生。到了此地,见娄家请我到宅中唱曲。便想娄家乃此地唯一大户,不得不应。怎知娄家老爷原是……“何亮瞟了一眼旁边那人:“没关系,你只管说便是。”

“原来娄家请人唱曲只是幌子,把我诓入府中小阁……”说到这时,眼泪一对对落下。何亮看在眼中,心绪又乱了,好一阵才平复:你不必说了,之后你有何打算?”

陆姑娘也渐止了泪:“命定如此,还能有什么打算。只剩下削发一条路了。”

何亮已有些懊恼,心中暗道自己枉做江湖人,自己生活困难不说,救人也徒劳无功。如此要这三尺剑又有何用?霎时间一道银光掠过,何亮看着剑锋上刻的字,似乎又记起了什么,口中嘟囔着:“继往神锋,尽出龙泉。江湖何路,问剑为先。”

眼睛顿时一亮,收了剑,叫过一旁的人:“叫什么名字?快说。”

“小人名叫张保庆,本县人氏,本来务农为生,后来父母先后亡故,地也被娄家收去,不得已做了下人,一直不敢做亏心事,这次也是迫不得已。”

“娄君赫待你如何?你的鞭法又怎样?”

“小人只会些粗浅的招式,充其量跟江湖骗子一个水平。娄老爷更是只把我当个卖力气的,工钱勉强苟活。”

“那我给你寻个能活命的好去处,你听我的如何?”

“给大侠做事求之不得!”

何亮面有悦色:“少说虚的,我看你是老实人才用你,不然下场和被你埋了的人一样。你先去雇辆马车,把这位姑娘带上,天亮开城门后出东门等我,记得我到前去打一整壶好酒。”

张保庆应了后便去忙了。何亮自怀中取出所有银票:“姑娘你收好,我给你寻了个好去处,这些银子留着路上用,我还有事没做完,一会儿东门汇合。”

陆姑娘稍一点头,何亮放下银票便快步而去了,此时已近四更。方才一动手,何亮大体知道了娄家普通弟子的本事,料想天亮前就能把事情办完。此时又到了娄宅后墙,何亮轻车熟路,见小阁灯还未熄,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进了屋,又见一桌子珍馐,故意笑道:“娄大侠,这么晚了不睡,等着给小弟庆功?”

娄君赫见是他,一脸不耐烦:“不是说明天吗,这么快就杀完了?证据呢?”

“我思来想去,这么一笔钱对我不是小数,刚才忘了字据,现在补一下吧。”

娄君赫已有怒容:“你磨蹭了这么久不办事还管我要字据,我便不答应又如何?”

“娄大侠三思,你不答应,我只好履行跟知县的合约,如此我还是挣到了一千两。杀谁无所谓。”

娄君赫自恨鞭不随身,竟然被人如此要挟:“好好好,取笔墨来!”

下人递进笔墨纸砚。娄君赫正要落笔,何亮又止住他:“先不急,适才我到衙门没找见,你得告诉我他住在哪,我方便杀他。”

“不用知道,在衙门口堵他就行!”

“都说了不急,我出去后又接了个事,要我今天天亮前干掉你。”

“谁!出了多少银子?”

何亮一阵冷笑:“替恶人杀人开多少价都不为过,替穷苦人杀人分文不取,若是杀恶人我倒贴也做!”

“好小子,绕了半天还要取我性命,那有本事来啊。”

何亮紧握着剑柄:“我给你个机会,让你去拿鞭子。”

娄君赫到榻上枕边拿起一条金丝软鞭:“豹尾娄家岂是你这落魄剑客随意欺凌的!接招!”

说话间扬起一鞭,毕竟一寸长一寸强,长鞭一甩便笼盖满屋。何亮不慌不忙,一剑直逼娄君赫执鞭的手腕,娄君赫混没想到有人能这么快避开自己的鞭子而逼近自己,更料不到自己先出一招也会落入劣势。只得收招护身,何亮紧跟两剑,娄君赫顿觉眼前晃过两道光,耳边嗡嗡声响。好在勉强避开,否则不是穿喉即是戳眼。眼见步步危机,情急之下反攻一招:软鞭猛击何亮的剑,意在缠住反能夺剑。娄君赫手中发力,软鞭正要一圈圈绕在剑上……也不知是有神明相助,还是天定如此。何亮一声冷笑,宝剑一刺,碰到剑一点的鞭一截一截落到地上,又听一声惨叫,娄君赫一头坐到地上,左手牢牢握着右腕,流血不止。口中还道:“你……啊……你是什么人?”

何亮横剑在他眼前晃了几晃:“看你快被我杀了,告诉你也无所谓,仔细瞧瞧认得这剑吗?”

娄君赫看得分明:剑身刻着“渺星”二字的行书,不禁大叫:“你是……你是……龙泉剑宗的逆徒,‘孤影剑妖’胡隽冲!”

胡隽冲又是冷笑:“不用假名字你还真认不出了。念在你还记得我的名号,再给你个机会,可以留你一条全尸。”

娄君赫拼着气力:“不要以为你剑法高就可以乱来,护院!”

五六个人执鞭冲进来,二十几个人守在门外。娄君赫挣扎着站起来:“一辈子没前途的贼剑客,看你还有什么能耐?列阵!”

“好吧,如此就不需要留全尸了,娄宅的弟兄们听好,胡隽冲只和这老贼一人过不去,我不想多杀人,可也不在乎这点事。”

胡隽冲望了下娄君赫:“你最好别动气,不然血流得更快。”

顿时五六条鞭在空中织成了网架在半空,另有两条鞭在胡隽冲身前身后上下翻飞,胡隽冲不得不来回闪躲无法还击。他曾听自己师傅说过豹尾娄家,单人使鞭没有几个好手,可是鞭阵十分难破,也是他们还能在江湖上占一席之位的看家本事,而这个阵法专是对付一个人的。眼见此时难寻破绽,胡隽冲也没了破阵的耐心。眼看两条鞭由身体左右扫来,原地纵起分踏两鞭,有如蜻蜓点水。鞭网见势压下,若无破阵之计,便会立被压倒在地受擒。胡隽冲借力翻起一个筋斗,双腿朝天冲四鞭连结处狠力一蹬,鞭网被踢高了不少,结网的四个人也受不得如此一击,手中鞭有脱手之意。正要往回拉拽重新布阵,空中的胡隽冲找到空当,一剑飞出如白虹贯日,娄君赫自在榻上运功治伤,加之完全不会料到这一折,鲜血溅在榻上,剑锋穿心而过。娄君赫到死也没看清这一剑从何而来。这一剑对胡隽冲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这些凡夫来说却是一生难得一见,一个个目瞪口呆。胡隽冲不再容人喘息,掌下生风拍倒六人。虽说不是杀招,但是再站不起来。胡隽冲过去收剑,顺势一挥,娄君赫人头落地。再找了块布包裹好,把剑交至左手,右手提起笔来便写:中琰吾兄,见信如晤。弟游荡江湖数年,幸得兄多年帮扶照应,不胜感激。弟知师兄心寄山水本不愿再劳烦师兄。无奈处境不善,不得已而相求。弟近日无意间遇一女子蒙尘,而其眉眼颇似多年前之故人,心间顿生恻隐。搭救后又不知如何安置,便斗胆请师兄收留,于师兄左右服侍亦可。随行之人名张保庆,弟已知此人身无背景,品格尚可。可入我剑宗习武,师兄若不喜不收不妨,安置做些杂活也是他的造化。弟问师兄安好,问嫂夫人安。师弟胡隽冲谨拜几行字写完收入怀中,把剑交回右手。左手提起人头大步迈出。难怪外面没了动静,原来早跑光了。胡隽冲还是冷笑:“不是我不敬你家的招牌,是到了你手里已不值得敬重了。”

大踏步出了小阁,这次向前门而去。胡隽冲右手持剑,左手提头。后院到前门也有一小段路。逃下来的鞭手全潜在路两旁,没一个敢上来阻拦。这时整座娄宅都被搅起来了。别的院子的丫鬟仆人也有来观望的,甚至有几个小妾也出来了,面上无半分戚色。胡隽冲看着左右,又是冷笑:“你也不比我好到哪去,有这么多家人还不是跟我一个人一样?不过是还有宅子有钱罢了。”

眼看到了门口,十几个护院手执铁鞭围上,簇拥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年纪稍大,可还有些风姿,料想不到四十,男子倒还算小,二十上下的样子。估计是娄君赫的正室和孩子了。“让路。”

胡隽冲没再多说。“上!”

那年轻人也不废话。立时有几个护院上前,瞧阵势又要摆阵。胡隽冲不再容人占先机,手中宝剑随步而动,脚下步伐随心而动。三招两式之间,沾到点边的轻者断脉,重者破喉。已凌乱散落四周。娄家母子心下大惊。胡隽冲止步停剑:“你们想报仇我明白,可要劝你们别白费劲了,省的搭了自己的命。我敬重豹尾娄家的先人,还有心给你们留个后,好自为之。”

娄夫人强作镇定:“这位壮士好本事,想必亡夫绝非对手。不过敢问他哪里得罪了壮士,以至遭此横祸。”

胡隽冲轻轻冷笑:“剑妖杀人哪有理由,只因他是我想杀之人罢了。娄夫人若还念夫妻之情,把他的首级买回去亦可。”

娄公子却是怒了:“毛贼,休得胡言!劝你乖乖就擒。”

说着摆出架子要打。胡隽冲看得出,这人武功更不及他老子一半。竟毫不理会:“娄夫人,买不买由你,反正知县大人出价五百两。我不过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娄夫人拉了下那小子,又使了个眼色。又从荷包里取出银票:“壮士,八百两银子请笑纳。”

胡隽冲丢过人头,接来银票收好。继续向前走,经过那娄公子时,两人肩头错过。再一眨眼间,两人已相距三步。娄公子转身抬手,胡隽冲背身挥剑……一声尖叫伴着两颗白石子的落下刮过耳边,仔细看时却是两根手指,而那娄公子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倒在地上翻滚哀嚎不止。“娄夫人,我事先收过了五百两,再多卖令郎两根指头给你。换只手练武功还来得及,就此别过。”

这时才收剑入鞘,大步走到大门口:“还有,我的话就是胡言,别太把自己当人物了。”

其时天过五更,不过深冬时节,尚不见启明星的踪影。胡隽冲见天未见明便办完了事情,料想关帝庙里的人还没出城,便有了些空闲。但是又无处可去,不经意放慢了脚步,向东门缓缓而行。若是人心不在路上,路途总是遥远的。胡隽冲摇晃在路上,头顶的黑幕褪成了蓝色,耳畔悠悠荡荡的是叮叮当当的响声,那是晓市又要开始的声音。这样的声音他留心听了好几年了,或是一个漂泊人难得的一点慰藉吧。脚下的路每一段都有尽头。胡隽冲还是来到了东城门,尽管蓝色也消散了,一缕红光映衬着晴天。城门也敞开一条通向外面的门。城外还不见马车,不过空气还不错。另外还能看见夜里消失的雪,景致虽谈不上多美,可也清静了些。胡隽冲长出一口气,却突感体内气血翻涌,猛咳了几声。忙一手捂着口,另一手在身上胡乱摸索。找出一个小瓶来,取粒药服下,这才稳住了。胡隽冲看了看手:“好在及时,没吐血出来,也没大发作。可我又要去找他了。”

先到了一棵枯树边平复内息。或许是江湖人天生的感觉,胡隽冲睁眼前的一瞬间右手中的长剑已指在另一个人的胸口。这时才看见了是张保庆:“小心点,剑长了眼算你命大。”

张保庆吓得面如土色:“是,大侠。小人下次一定注意。”

胡隽冲不屑一顾:“没下回了,下回你再冒犯我的剑就必须拿你的脑袋做祭品了。还有,以后你在道上混没胆子可不成”这才正眼看了看周围,见不远处一架马车停着:“好在办事还算麻利,走”这便起身走向那边。张保庆跟在后头,大气不敢出一口。胡隽冲到马车旁,陆姑娘果然在里面:“姑娘,那贼厮已身首异处了,那贼子也成了残废,你的冤算是伸了,如今趁乱你便走吧,我这有书信一封。你带上到杭州,可寻个出路。另有五百两银子你收好,已备不时之需。”

又看了眼张保庆:“你护着姑娘到杭州,自然不会亏待你。”

说罢取出书信和五百两银子递给马车里的姑娘,再拿了二百两给了张保庆。又拿过已备好的酒挂好,这就要离开。陆姑娘听得这一番话,两行清泪险些滑到颊上。见这恩公要走,张口欲言却只字难出。倒是张保庆多嘴:“大侠,哪里去?”

胡隽冲不多理睬:“别管。”

张保庆仍是要留:“可是,小人并不认得路。而且遇了贼人,小人也护不住陆姑娘。”

胡隽冲听到此止了步。心下盘算了一番:从这到杭州要经过不少帮派的地盘,进了江南还可靠,但过这个地界确实不安稳。不过他们不是江湖人,应该遇不上什么麻烦吧。而且这一路太长,带着两个人同行会不自在许多,何况自己也另有不顺路的地方要去。想好了一转身,自己却白白盘算了那许多。远处望去,那陆姑娘的眼眶里的东西映得阳光那么刺眼。胡隽冲却如临梦境,这似远实近的距离,竟自是痴了,却忘了方才说话的是张保庆。“大侠,你……”胡隽冲这才渐渐回过神来:“好吧,我在送你们一程,赶车。”

张保庆赶忙笑脸迎来。可胡隽冲并不看他,来到马车边轻轻一跃到了车顶上,把酒壶解下来:“快走吧,顺着官道天黑前能赶到一间客栈。”

张保庆也开始赶车,三人顺着官道缓缓而行。约莫有三五里路,三个人一言不发,反是憋坏了张保庆:“大侠,您老在上面做什么呢。”

胡隽冲没有回话,把酒壶扔了下来,张保庆接住,半斤来酒已仅有一半沉了。“这路上连碟花生米都没有,您老就这么喝闷酒?”

“在上面景色别有风味,自然该陪着喝一杯。看样子你只是在酒店里和一干人划拳喝酒的。”

张保庆也不再拐弯抹角的:“那您就不觉得闷?”

,胡隽冲轻轻一笑:“你们县的酒不错,可惜不够烈,醉不倒我。还得喝点儿。”

他没再说下去,张保庆得了这么个回答也知是自讨没趣,也只好把酒再递上去,专心赶车。上面的胡隽冲又是一口清酒入喉,随后放到一边,从怀里摸出一支短笛。拿袖子擦了擦。立时笛声长鸣,懂笛子的人自然明了其中凄厉之境。可张保庆却是不懂,听了半日只是徒增烦恼,却又不敢制止,便故作不闻赶车。殊不知在里面的姑娘已另有心事,而胡隽冲也不知是忆起了什么,笛声愈发凄厉,且久久不愿停下。可终究只吹了两个曲子便再吹不下去。三个人也就此默默走了一日,傍晚时分果然有间客栈。胡隽冲要了三间上房,又叫了酒食。三人都已安置完毕,用过晚饭。都回房休息了。胡隽冲在房中推窗望天,西风渐渐紧了,乌云卷到一处,想是有一场雪要来了。胡隽冲望了一阵窗外,再要了两小坛酒,几样小菜。自斟自饮。不知不觉间落日已带走了晚霞,留下一片浓黑。杯中酒还是尽了,胡隽冲饮了这许多,醉意难兴却无心再饮。坐在榻上吐纳运气。忽然听得窗棂吱呀作响,果然是大雪来了。作响的不只是窗,还有不被风吹到的门。可以清楚听到拍门的声音,胡隽冲猛然睁眼。门口一女子的身影看得分明。胡隽冲过去拉开门闩,看到了外面的人:“姑娘有事进来说吧。”

原来那外面的女子是陆姑娘。她缓步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件黑裘,正是当初胡隽冲的那件:“大侠,这件黑裘有些破了,小女子已补好了。”

胡隽冲略显惊讶,又冷静下来:“劳姑娘费心了,眼下风雪正紧,姑娘却没有棉衣,还是先拿去御寒吧。”

陆姑娘并没有走:“大侠这几天都在车顶,只有单衣岂不更冷?”

说着递上黑裘。胡隽冲并没有接:“我身体尚健,还冻不死的,这点冷风不算什么。”

“大侠这是哪里话来,难不成会武功就寒暑不侵了?”

胡隽冲又是一怔,可还是没有接过来:“这样吧,赶上快过年了,这几天赶路时顺道进城里买几件衣服,这黑裘你先留着,等另有了新装再还给我也不迟。可好?”

陆姑娘也是有些迟疑,随即点点头:“那好吧,大侠早点休息吧。”

转身这便要走。“等等。”

陆姑娘听了胡隽冲这一声轻轻转过来:“可还有什么事吗。”

姑娘声音很轻,宛如新燕呢喃。多少酒都灌不醉的剑客,眼里已有些迷离了:“哦,姑娘以后不必称我大侠,我虽在江湖,却担不起这称呼。我长你几岁,叫我胡大哥就可以了。”

陆姑娘不语,一会儿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胡隽冲微有喜色:“敢问姑娘芳名。”

陆姑娘花容泛起一片绯红,许久才吐出“辰仙”两个字来。胡隽冲这才发觉自己唐突了,有什么也不宜再问。只得牵强转了话头:“时间不早了,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吧。”

辰仙赶紧出去了,险些绊到门坎。胡隽冲关上房门,自言自语说了半天,和衣睡下了。可这个夜晚还没有过去。四下俱黑,只听得风的势头更盛。酒招旗被风拉拽着呼啦啦得翻转。不知何时旗下出现了一帮膀大腰圆的汉子,身上脏旧而满是污渍的破棉袍。手中兵刃五花八门,有几个穿的还算干净,手里攥着鞭子。领头的这位配着柄剑,马的毛色也比旁人的纯。这帮人拴好了马,一股脑闯进大堂,众伙计和掌柜的竟没有休息,见这一干人等进来都站起身:“魏爷,您来了。”

这个“魏爷”谱倒不小,也不睬人,大剌剌的坐在搬过来的长凳上:“今天店里可曾来了生人,有没有黑衣服拿剑的?”

掌柜的赶忙过来奉茶:“现在都入冬了,没多少客人了,来的大多是些熟客,配剑的黑衣人还真有一个,赶着马车,带了一个庄稼汉模样的人和一个丫头。就住在小店里。”

使鞭的人中也有个头儿,听了这话便急了:“那人什么模样,快说”一个伙计赶忙答道:“那人来时戴一顶破斗笠,面色苍白,一身瘦骨,七尺来高,看起来病歪歪的。那把剑柄和鞘都是黑的,样子倒还不错。”

持鞭人脾气有所缓和:“魏兄,就是这人了。我见过他,能打这个保票。”

姓魏的颔下山羊须微颤:“放心吧,这事儿肯定漂漂亮亮给你办了。”

持鞭人却有迟疑:“魏兄莫要轻敌,这厮手段了得,我家老爷就是一时大意才栽在他手里的。”

“那是他命好没碰上我,不然叫他自己废了自己手指头。”

姓魏的口气不小。持鞭人慢条斯理:“他可是当年‘龙泉剑宗’的高手,魏兄不怕?”

“剑宗的高手多了,真正厉害的却没几个活着,剩下的只要拜了师的都敢说是高手,像他这路货色我见多了,只是‘剑妖’的名头大了一些罢了。”

风声已见弱,雪却更大了。静夜又静了。听得在旁一个喽啰的声音:“您老可能不知道,我们大当家的也是那个什么剑宗出身。”

“真的?这片地界都知道魏兄剑法超群,想不到竟是剑宗的高徒。”

持鞭人先是吃惊,又恢复了狐疑:“那魏兄怎会不认识这个同门的胡隽冲呢?”

姓魏的听了这话已有怒色:“化成灰我也认识他,他是剑宗的弃徒,武林的败类。我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何须相认?”

左掌猛拍在桌子上,茶碗跳了几下摔在地上。吓得众喽啰和一干伙计心惊胆寒,一口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这一掌到时打在自己身上。西风又紧了,刮得浓云聚得更密。姓魏的平复下来:“行了,不必再说了,我这便上楼杀了那厮。”

又叫自己的喽啰都凑过来:“这位先生乃‘豹尾娄家’的管家,找咱们给他们死了的老爷子和被废了手的公子报仇。事成后重金答谢不说,还要扶咱们当这北直隶武林之首。还有……”后半句话尚未出口,便听到上面人的动静。“不多说了,上!”

这时楼上才有人言语:“好啊,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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