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攀了高枝，原来不假真来了御马监。李盏瑶小笑问：“杨内监如今在御马监担何职？如何也该是司监了吧？”

“小人无能，只是……”未待杨内监说完，李盏瑶径直走向一直跪在地上的人。其余内监不知怎的，像躲避恶邪一般，不自觉往后退了又退。她可是敢手刃徐公公的人。李盏瑶直到这时才知，为什么他一直在抖。他的双膝下，各自放一大块冰砖头。冰砖与膝盖接触的地方，因为体温，化了一个十分契合的凹陷。白、瘦削、冷然却阴鸷，这是李盏瑶这一世对他的第一印象。头高高的抬着，眼眸低垂，李盏瑶知道，他在用自己内心的自傲对抗此刻的羞辱。“你……”李盏瑶拖长了声音，一如思考未果的腔调，“叫什么名字？”

“小人，张珩。”

他低垂的眼，依旧如此，话说得很费力，但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盯着那张白皙的脸，李盏瑶眼前渐渐浮现另一张脸，眼尾微飞，唇角似笑不笑，像一只永远在打量人的狐狸。前世，她的爪牙利刃，别人嘴巴里的走狗，原来也曾这样卑微却自傲过。李盏瑶转头问向旁边的小内监，“他犯了什么错？司监可知道？”

“哦！回公主，是，是这样的，他今日堕懒，御马监的马粪平日都是从西长街出草斗门，今日他偏偏抄了近路，您也知道，这臭味哄哄，熏到贵人们可是整个御马监的过错。所，所以，杨内监才对他小惩大诫。”

“也就是司监不知道。”

几个内监立刻吞吞吐吐说不清楚话。杨内监心一横，“十六公主，他不仅堕懒，还偷盗。宫里盗窃，人人得而检举，再者，这是御马监内的事物……”李盏瑶冷笑一声，“杨内监真是一贯的神思洞明。那你们是打算如何惩治他？将这块冰跪到融为水？”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敢回答。天寒地冻，用双膝去化冰，阴毒的招数，实要毁人双腿。李盏瑶突然将手里的拐杖一扔，看似随意却稳稳砸到杨内监身上，“私自用刑，是这御马监已到你做主，还是这内宫你在当掌印太监？偷书？这本《周易折中》是本宫借给他的！你在诬陷他，还是在诬陷本宫？”

其他几人顿时跪倒在地，他们只是看不惯张珩，只想找个乐子，可没想得罪宫里任何一个主子。杨内监还记得李盏瑶离开时说的那句话，“皇宫不大，日后可别撞到本宫眼里。”

他以为唯唯诺诺的小公主再回不来，可没想到被退亲。干脆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道：“公主，这是御马监的事，不是茴云宫的事。”

“我瞧着你也是活够了。杨内监若是愿意，这事你是想捅到御马监掌印太监手里，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手里？”

李盏瑶终于对地上的张珩道：“你起来吧。”

张珩动了两下，却没起得来，双腿僵了。李盏瑶蹲下身，递上自己的一只胳膊。从始至终，张珩都没有抬眼看突然降临，仿佛来拯救自己的公主。等级森严的宫廷里，高高在上的王子公主，一两句话便能左右人的生死，一两个词便能充当救世主。毫不费力的良善有何需要感恩戴德的！这毫不费力的良善权力本就建立在他们的痛苦之上！可这一瞬，他猛地抬头，看向她。自己满身污秽，泥土、口水、血水、雪水、还有马粪。她，却向自己伸出手……“脏……”李盏瑶眉头一皱，他又赶紧补充，“是小人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