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辄赶到老皇帝的勤政殿，不是上朝的时辰，殿内也站了七八个大臣。太子也恰时赶到，意味深长地瞥李辄一眼。“父皇，这般急诏儿臣是为何？”

老皇帝：“先听着。”

太子讪讪闭上嘴。“皇上！老臣实在想不通程元帅到底是何居心！峡山口易守难攻，程帅却调半数兵马支援峡山，他这不是主动将我大沥的短板送给北戎打吗！程昌是觉得这几年日子太平彰显不出他的劳苦功高？还是刻意给他们程家子孙日后铺路！”

“秦大人！前方战事尚未休定！程帅的儿子生死未卜，您居着庙堂之高，享着他们维护的安定，却如此恶意揣测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不觉得害臊吗！”

“陆大人！在下就事论事！程昌多年征战，用兵如神！北戎佯攻还是实攻他判断不出？秦大人你慷慨陈词，那你告诉皇上，在峡山口的守将绰绰有余情况下，他程昌为何要带去一半兵马！他的儿子是生死未卜，可那六个城池的百姓，已经无数命丧黄泉了！”

李辄一听，心下陡然一惊，峡山口？高平郡？程昌？前些日子，钟侃见过程昌，程昌立刻派人去峡山口，之后便用自己私账造了一堆军械。钟侃听从十六的命令。难道此事又与她有关？难道这便是她的目的？勾连别国，蛊惑朝将，陷大沥百姓于深水火热？还是说，这只是开始……李辄：“父王，儿臣听明白了。儿臣以为，如今最主要的不是追究责任、处罚程帅，而是尽快平息战火，安置流民百姓！高平郡后六个城池，百姓少说几十万。若不及时安置，任由流民四处逃难，周围城池能不能接纳是小，若弄得人心惶惶，继而引发难民暴乱才是大。儿臣愿意亲身前往战乱城池，安置流民！”

李辄：“太子殿下！如今战事尚未明了，皇兄便一副送钱送人的委蛇姿态？”

太子呛道：“十一你是觉得，一些钱财，一个公主！抵得过万万百姓！”

老皇帝被吵得头疼，只斥道：“你两个闭嘴！”

又指了指几位大学士，“你们说。”

邓决明：“下官以为，两位皇子说得都有理。叫停战事刻不容缓，赈治灾民同样刻不容缓。可下官同样担心，如此轻易求和，北戎一来战大沥便给钱给人，大沥会不会在养虎为患？北戎又是否会欲壑难填。”

“下官以为，只要是能让百姓好，何必在乎手段。大沥又不是缺些钱财。”

穆潮生：“下官也以为议和是最好的选择。一向能抵御北戎攻击的便是程帅的军队，如今，程帅受重创，若北戎乘胜追击，必得两败俱伤。最后大沥付出的只会更多。”

“下官附议。”

老皇帝幽幽望了望大殿，指了指穆潮生，“议和的事，便交给你去办。如果要和亲，除了圣女，郡主、公主，选择年龄合适的，直接报上来便是。”

穆潮生：“下官领旨。”

老皇帝又看看李辄，“自于亲自去安置难民，你便不要去。朕自会派人去。”

他又看了看太子，“既然太子有心，朕也不佛你的心意。着户部尚书取三成，算在议和钱财里。”

“另外，让程昌赶紧回京。”

“是。”

一众人应声退下。刚出殿太子便拦住李辄，“皇兄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十一弟这般会卖乖。本宫这个兄长当得可太失职了。”

李辄心内五味杂陈，满脑子都是李盏瑶到底是不是罪魁祸首。他甚至想抓着人直接扔进诏狱，不，是自己的府邸，温柔逼问也好，严刑拷打也好，甚至十八般刑具一一用上，只一定要问出她到底是谁！程帅的败落！六城百姓的家园沦丧是不是她一手造成的！于是对太子完全失去伪装的耐心，只生冷道：“我不及皇兄财大气粗，只有这具躯体。父王疼爱，皇弟我只能接受。”

李辄当然知道老皇帝不要他去战乱城池的真实原因，老皇帝心心念念的万佛殿还在他手上修着，钱财都从他手上过，骂名都是他背，若去前线死了、伤了，亏得可是老皇帝自己。说完，头也不回，疾步出宫。和菁府邸。李盏瑶闭着眼，口感舌燥。恰时，一连串小水滴，不急不慢从唇缝落入口中。直到觉得够了，水滴恰好收住。“张珩……”她闭着眼轻唤一声。“公主，小人在。”

“张珩，你从河里救我时在想什么？是在想，你的青云之梯要断了，还是想，这个人疯了？”

“小人什么都没想。”

“不可能。我知道你，冷静、阴狠、不择手段、永远自我利益最大化，和我一样，不会什么都不想。”

“……”“张珩，什么样的答案我都能接受。”

“不是那样的。”

李盏瑶缓缓睁开眼，在幽暗的环境中找寻那只狐狸的眼。“公主不是那样的，”张珩手裹着浸过凉水的帕子，眼神略过她，又只道：“小人当时想的是，小人一定要救下公主。只有这一个念头。”

李盏瑶麦芒般的睫毛颤了颤。“后来几日，小人才想为什么。可小人想不通，便开始怨怪公主，因为小人是将一生都系在了公主身上。可后来，小人又想通了，这天底下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既赌上一生，便该用一生去验证。”

李盏瑶无声地盯着屋顶，喃喃道:“系上了你的一生……”她给过乌尔木求救信，若她走不到高位，那份血书，便是一份废纸……“还，还有许多人的一生……”兀的，两颗泪无声地滴在床榻上。“张珩，把帘子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