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正被一众大臣的阻止搞得焦头烂额。南正阁的人又来禀告,公主逃了。昨日,邓决明率领御史台、六部官员、文臣武将,在朝廷上公然叱骂皇上昏庸无道,大修庙宇,不顾人伦,气得老皇帝差点当朝吐血。老皇帝杖毙了两个御史台言辞最激烈的官员,可一众人却丝毫不惧,一副以头抢地也要阻止万佛殿继续修下去的气势。老皇帝干脆称病不上朝,将一切都扔给太子。于是,大臣们的口诛笔伐集中太子身上。更有甚者,在宫门前长跪不起,在万佛殿前长跪不起。还扬言,若陛下一意孤行,他们所有人就要跪到城门口、菜市口,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主君的德行。太子要抓人,程家则会立刻跳出来,说这是大臣们劝谏的权力。太子怒火中烧,就差将所有参与的大臣都杀了。此刻,正是火气头上,听到南正阁连个人都看不住,更是要吃人。“一群废物。天泉池就那么大,一个个去找!”
“太子殿下,那,那是公主沐浴的地方……”“都要死的人,还在乎那么多?”
不过,太子还是亲自带着五百士兵,直奔天泉池。天泉池大大小小的池子不超过五十个,太子下令,“十人一组,一组搜一个池子,找不到,就拿你们五百个人殉祭万佛殿。”
五百个士兵,立马倾巢而出,涌进天泉池。顿时听到扑通扑通的下水声。在一个只能容纳一人的小池中,一个士兵跳进去后,发现底下有个狭长的甬道,他往里探了探,突然抓到一只手。士兵猛地在池子里翻个身,陷入池底。面前,忽现一个貌若神明般的眼睛,无声地央求着他,明明周围满是水,他居然从那双眼里看出泪来。岸上的人问,“有没有人!”
士兵看着她,来不及说话,那甬道后面一个人突然高声唱道:“找到了!”
那士兵随即将她拽出来,冲着岸上人道:“是我们先找到的!”
李盏瑶出了水,大口大口呼吸着。她看向那个士兵,士兵却似觉得目光灼人,刻意避着。太子闻声过来,大掌抓住李盏瑶的手腕,将人一下从池子里拖出来。他抓的地方正是割开过的伤口,李盏瑶痛得几乎站不住,湿淋淋的如一只河虾贴在太子身上。“十六,你想逃?你是我的福星,我怎么会让你逃走?”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李盏瑶吊在他的掌中,哀求着:“十六知错了,求您,求您放过妹妹……”太子冷笑一声,“十六,我倒没想到你是这个性子。”
“来人,带走!不送到南正阁,送到东宫!殉祭前,本宫亲自看着!”
李盏瑶被塞进太子的车鸾里。上车的那段路,所有人的眼抬也不敢抬。女子薄纱轻衣,赤脚素发,悲戚淡漠,本该只让人想到至纯至善的天降玉女。可在那尽湿的衣衫的诱惑下,不敢亵渎的心思马上会变成将神明拉下凡尘的恶念。李盏瑶蜷缩在马车里,冻得瑟瑟发抖。太子甩给她一件外袍。“明日前,我不会让你出任何事。”
李盏瑶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太子哥哥,求您放过我!您不是想让我帮您做事吗?只要这次放过我,我选择跟着您!我只是想活着……仇丹,仇丹的铁矿我握着一成,我可以把他们全部给您!”
李盏瑶用自己的头像只猫般去碰太子的手,祈求他一点点的自大和心软。太子居高临下地嘲讽道:“十六,现在说这些话是不是太迟了?十一若是知道你这般摇尾乞怜,会不会后悔死?他可是为了你,什么都不要了。可也无用。”
李盏瑶愣住了。什么都不要是什么意思?“从前听圣女妹妹们说你像一只软柿子,还毫无气节和廉耻心,我还不信。今日算是长见识了。可十六,你替十一做了那么多事,再来投诚,是不是把我当傻子了?”
李盏瑶见太子软的不吃,顿时神色如厉,倚靠在马车壁上。她想了想,随即漠然道:“太子,你错过了唯一一次能自救的机会知道吗?”
太子略显诧异地冷笑一声,“十六,我真后悔没有早点发现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李盏瑶盯着他,“现在也不晚。”
太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一副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招的模样。李盏瑶见他上钩,浅笑着笃定道:“你在屯兵。”
太子眉眼一厉,却还不动声色回道:“炸我?呵。”
李盏瑶无奈挑了下眉眼,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太普郡、巍山……”下一秒,太子“咚”一下掐住她的脖子,将人撞在马车壁上。“你从哪儿知道!说!”
李盏瑶丝毫不怕,她怕的是南正阁那群人,什么话也不说,什么条件都没得谈,只有死路一条。“还要我继续说太子哥哥你藏兵的地方吗?我说了,我可以帮你。你不信,偏要挑我做你的敌人。”
太子加重力道,如要折断一根树枝般威胁道:“我也不介意,明日到场殉祭的是个死人。”
李盏瑶被掐得眼睛都要从眼眶里跳出来,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你大可以掐死我,掐死我,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还有谁知道你在屯兵。那你的秘密,随时都会被捅给皇帝。”
她又笑着挑衅道:“除非你即刻兵变。不过,也做不到吧。那些兵太少了,与都城十万禁军、羽林卫比起来太少。你失去杨一征,还要物色新的能掌控都城禁军的人选。”
太子心底一阵阵发冷,这些,都是最机密的事,巍山的藏兵地点连荣贵妃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要怎样!”
“我说了,我想活着。”
“你活着?就凭你知道那些事还想活着。即使我今日放过你,以后也必得要你死。”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会有办法让你不想杀我。太子,我不要殉祭。”
“不可能。”
“这主意定是你出给皇上的吧,你有办法。”
十一日,殉祭当日。万佛殿坍塌的废墟上,已经跪了众多的官员。李辄知道,没几个是为十六,那些人要阻止皇帝修万佛殿,只是抓到一个更正义的理由。李辄这几日,几乎是点灯熬油着病躯。此刻,也撑着到万佛殿前。废墟上,清理出一块空地,周围放着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术。他看着觉得刺得眼疼心痛。太子来了,祭祀的车鸾也来了。车鸾被一块黄灿灿地绸缎包裹着,四方四正,像一个待拆的礼物。看不见里面,周围还有一重重士兵把手着。一群臣子见状纷纷上前,却被士兵们无情推开。最外围开始变混乱,有士兵已经伤到大臣,见了血。大臣们群起而攻之,邓决明更是以身撞刀,毫不退让。眼看状况愈演愈烈,程昌带领着士兵及时出现,隔开太子的兵马与大臣。“程昌,你想造反吗?”
“太子殿下,下官不敢,下官并未与殿下的府兵刀戈相见,下官只是在保护众位大人。”
程英看着被重重围困住的黄色车鸾,想飞身去抢,可他被一遍遍嘱咐,“相信各位大人,你若去抢,就是公然抗旨,就是置程家、殿下的放弃于无物。”
众位大人盘踞着废墟,可太子还是下令将车鸾抬到废墟上。众位大臣有的一拥而上,有的久跪在原本要祭祀公主的五行阵上。太子的兵马又与程昌的对峙着。局面一下陷入僵持的地步。李辄猝然从齐昭手上拿过弓箭,以满弓之势对准了太子。“殿下!”
齐昭惊呼。李辄的身体此前还摇摇欲坠,此刻却刚硬如铁。太子半举着手,所有他的府兵都密切注意着。只要他示意府兵屠戮,李辄就会立刻射杀太子。他决不能看着十六在他面前被殉祭!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灭亡。他不仅仅是为十六,更是在给十岁自己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