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我不要！”

李盏瑶的声音都发抖了，仍疾声道：“医师，你立马给我开一副落胎药。”

医师：“姑娘，听老朽一句劝，落胎不仅伤身，虽他未出生，可毕竟是一条性命。一命浮屠，姑娘三思啊。”

“不，我不要，我不要……”李盏瑶皱着眉，坚定摇头。张珩肃然吩咐医师：“您只管开药，只一点，将母体伤害降到最低！”

医师摇摇头，无奈叹口气，随即便开始写方子。张珩：“还请医师在府上多留两日。方便照看我家主子身子。”

医师：“你们执意落胎，老朽自然要照看姑娘。老朽先去配药了。”

屋内只剩三人。李盏瑶惶然地捏着裙子，也不知是生理还是心理原因，一阵阵想吐。“张珩，送……夏大人出去吧。”

夏子安的惊讶已然褪去，看上去比比李盏瑶平静得多。他温柔道：“公主……这是件喜事。”

“喜事？”

李盏瑶诧异地看着他，“不，不是……”“公主，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

张珩听着，突然肃身打算：“夏大人！请吧！我送您出去！”

可夏子安却不理会张珩，继续道：“公主，孩子的意义不单是孩子本身。他是你的骨血，是你接触世界更长远的一条路。留下孩子吧。”

张珩不顾所以，打断道：“不行！不能要！”

他知道孩子是谁的，若有这个孩子，公主与李辄之间的事，早晚会暴露所以，这个孩子绝对不能要！李盏瑶也抚着自己的肚子，喃喃道：“不，不行。”

“公主，生有涯，而知无涯，宇宙无涯，万物无涯。人如浮游，沧海一粟，唯一能让我们超越时间的，唯有生命本身而已。他是公主您未来的具象，是您生命的延伸。公主，留下他吧……”张珩疾言厉色道：“夏子安，你住嘴！这孩子要不要，公主自有定夺，不牢大人费心！夏大人若再在此蛊惑人心，别管在下不客气了！”

说着便挺立到他二人之间，作了请的手势。“张内监！你又凭什么替公主作决定！”

“公主的人生自会丰盈不朽，不需要靠一个孩子实现所谓的延续生命。即使需要，也不是现在！夏大人一无所知，不要在这儿自作聪明了！”

夏子安冷嘲一声，“我倒宁愿自己一无所知！”

“够了！”

李盏瑶冷斥一声。她别过脸去，低声道：“这孩子我没法要。都出去吧。”

“公主……”李盏瑶：“出去！”

张珩：“小人会一直在外头。”

说着，张珩推搡着夏子安一同出了屋子。等他二人都出去后，李盏瑶颓然地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完完全全藏起来。她用手掌静静地贴着腹部。什么感觉都没有呢……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拥有孩子。那么多年，她做过许多人的孩子，丝毫没有感受到身为孩子的乐趣，体验过的父母，或面目可憎，或心深四海，或冷漠威严……一个好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呢？她幽幽思考着。于是把自己想象成自己的母亲，不断回想自己小时候渴求的是何样的母亲。是温柔的，不会打骂的，是会维护你，坚定爱你的，是可以坚实扑进去的怀抱吧。自己……能做到吗？门外。张珩呛声道：“夏大人，若不是看在公主对你另眼相看，我早送大人见阎王去了。可若大人非执意推公主下祸水，就算公主责罚我，我也不会对大人手软。大人还请好自为之！”

夏子安：“账本的内容，张内监看过吗？”

“自然没有！”

“怪不得你一无所知，还觉得自己无所不知。”

夏子安继续道：“张内监，你很了解公主吧。那你说说看，公主最怕什么？”

张珩冷哼一声，一副懒得和你说的模样。“不妨我们都说说看，若你的答案与我的答一致，孩子的事，我再不言语。若张内监觉得我说得更有理。便也不要在我与公主之间横插一杠。”

张珩睨了夏子安一眼：“公主最恨背叛。”

夏子安摇摇头，“你错了。背叛确实可恨，可并不是公主最怕之事。公主最怕的，是有人全心全意，无所图谋的爱她、信任她，全身心的交给她。”

“……”张珩哑然了。“你不知道，公主一路太不容易了。她太清楚自己一路到如今的算计与不堪。所以，她不信，会有人爱满身污秽的她。如果一个人，不想被爱打倒，最好的办法便是不接受任何的爱。”

“你呢？”

张珩突然冷冷看着夏子安，“你既然这么了解，为什么没有？”

“我？”

夏子安自嘲一般笑了笑，“忿瑕难弃，覆水难收。”

老医师慢慢走来，手来端着一碗汤药。夏子安：“张内监，不是孩子需要公主。是公主需要这个孩子。”

张珩整个人似乎成了一尊雕像。他又何尝不知夏子安的话。可这个孩子，它的存在就是一个不安的雷火。夏子安似乎看出张珩的不安，突然用微不可闻的语气，悄然道：“不是还有邓鑫嘛。”

张珩猛地看向夏子安。“你居然知道？”

夏子安眉眼里是化不开的愁怨。以李盏瑶的性子，怎么可能看得上邓鑫。而除了那个人，又能是谁的。那个人的心思，前世公主坠楼而亡的那刻，他不是看到了吗？临雪城。这名字真是不折不扣，自打李辄来这儿，这雪倒真未正儿八经停过。大雪冰封，方圆百里，只此一城。这城，反倒更像穴居于此的保护所，而不是囚压地了。李辄也总算知道，为何城内动不动就替，寻粮。因为真的缺粮。这城内罪臣、士兵，加起来足足近两万的人数。李辄算过，若只按一人一天按食五两米粮算，全城一年的米粮消耗最少是三万六千五百旦。而朝廷每年拨给临雪城不足万旦。这意味着，城内定然有一大批人，整日都处在饥寒交迫之中。如此想来，这城主肖青云还算有点人性。起码她没有为减少吃饭的人口，直接将人埋雪地里。“李辄，外头有人寻你。”

城心阁的守卫，漫不经心地冲屋内叫了一声。对别人直呼其名的事，李辄已经变得漠然了。因为在临雪城，只有城主和士兵们被人们称呼官职，其他人，都只唤名字。这儿，没人在乎你的字，也不能称呼你旧日的官阶，毕竟叫一声王爷，可能就会有三五人应你，更是一种无形的羞辱了。李辄一出去，就看到急不可耐的朱小宝。“小宝？怎么了？”

“辄哥，不好了。孙鹤门将，让齐昭他们出去狩猎寻粮！”

“寻粮不是有专门的人吗？”

“哎呀，辄哥，你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寻粮，就是打着寻粮，清理掉一些吃饭人口的手段！每年有会有几批。这，这不知怎的，你带来的那几人全在里头！这一看就是有人故意针对你啊！”

李辄觉得可笑，刚才还觉得肖青云有人性，打脸来得这样快。“哎！辄哥！你去哪儿！”

一行六十人，被孙鹤分为十五人一组的四队。齐昭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但他们不知道，有人知道。一些人已经开始对着孙鹤跪地祈求了。“寻回了吃的，就是冻僵的蛇鼠都算啊。寻回了就能回来。”

齐昭：“若寻不回呢？”

“听不懂人话是吗？寻得到才能回！”

孙鹤看见齐昭就想起城门那日，不耐烦道：“开门！送出去！”

“慢着！”

孙鹤正不满着这个白面皇子，一来，城主就对他另眼相看，别人瞧不出来他可瞧出来，城主是对他动心了。之前，城主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粮务司和兵马司，现在去得最勤的居然是档案库。明明就是去看这个小白脸，还非说那儿安静，利于思考。孙鹤嗤之以鼻道：“呦，这不是城主新进的大红人吗？不呆在档案库，插手粮务司的事，你闲得吧！”

李辄：“这雪域，百里冰封，无江无河，无耕无桑，你是打算让他们去何处寻粮？”

“这自然是看他们自己。怎么，李大殿下是不放心他们，也想自己跟着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