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道闲聊着出了档案库。肖青云与李盏瑶细细介绍了临雪城的地势、特性,话里话外无非透露一个消息,一入临雪城便是半只脚踏入幽冥之地,半只脚挂在遗忘的川流中。命都在城主手上,何谈让君王记起之事。李盏瑶当然知道肖青云的意思。她是在提醒自己,劝李辄与她成亲生子。否则,只凭自己,没有临雪城主的帮助,绝不会有人能出临雪城。肖青云的算盘下其实还有一层层意思,先将人套住等怀子后,后续放不放再视情况而定。一个千里之外连进临雪城都要以粮食为敲门砖的公主,一个被贬的皇子,不随她拿捏?李盏瑶不讨厌肖青云,甚至很佩服她,只是,她向来不喜被人威胁。她其实不知道肖青云背后的谋算。只觉交易便该有交易的诚意。肖青云到此都只给口上给出承诺,不给实实在在的利益保证,实在让李盏瑶难信她会履约。况且,李盏瑶也未想走这条路。李辄当然也听出肖青云的意思。不过他只当未听见。档案库里,她那声果断的“不”,早就表情态度。况且,他已找到回去的办法,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但他没想到,十六难得的没有左顾言他,反而直接问:“肖城主,我怎么听说有人出过临雪城,还回都城去了呢?”
肖青云有些诧异,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她怎么会知道,“我出生便在临雪城,竟还有我不知之事。倒是我这个城主不称职了,让公主见笑了。”
李盏瑶面若观音,浅笑道:“你不知倒也不为奇。那是一百年多年前,那个人啊是杀了原城主,以叛贼身份被提到都城的。”
肖青云脸色一下冷下来,愠色上头。李辄则不着痕迹冷笑了一声。李盏瑶哈哈浅笑:“我也是道听途说,不过肖城主,这倒是一个启示。为了临雪城,也为了城主你自己,可一定不能轻信外人。”
肖青云知道公主是揶揄自己,可她的话,偏偏又叫人挑不出错处,于是只能回:“是。倒是公主高瞻远瞩些。”
几人又走了一段,空气中冒着诡异的安静。李盏瑶趁机问:“说来倒是奇,临雪城外天寒地冻,人几不能行。这临雪城里,倒只似寻常冬日。到这城心阁,倒像春日般。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肖青云:“回公主,这与临雪城特殊的建城格局有关。整个城内所有的房屋是以城心阁为原点,一层层向外建造,这便不利于温度的飘散。另外,临雪城经过数百年的搭建,整个城的外围也都有一层火墙。加之城内的每间房子几乎也有一层火墙。火一烧起来,自然层层聚集,城便会像一个温暖的岛屿。”
城心阁的火墙外,更是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烧着。自然此处温暖如春。李盏瑶有些好奇:“那你们每年岂不是要消耗很多的炭?粮食缺,炭不缺?”
肖青云回:“炭自然也是缺的。只是御寒的方式比填饱肚子的方式更多不是?”
见肖青云回避,李盏瑶也不追问。每个城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每个地方的官员也都有各自的经营之道。她又不是真好奇炭的来去。恰好,地方也是到了。肖青云:“依照公主的吩咐,隔壁两间屋子也都空了出来。”
李盏瑶笑笑:“我有些娇气,希望肖城主不要介怀。”
肖青云扫了眼立在门外似是护卫的女子,机警静默,看似一动不动,实则一双鹰隼般的眼注视着周围一举一动。这哪里是人娇气,分明是怕隔墙有耳吧。肖青云又与李盏瑶寒暄几句后,才离开。肖青云走后,天星立刻上来禀告:“公主,前后都已安排了人巡视。”
李盏瑶点点头,随即与李辄进入屋内。屋内又比屋外暖上了一大截,一壶茶水在小炉上咕噜咕噜冒着热气。茶桌上放着插着两书绢花的花瓶,一套天青色的茶具。二人围着茶桌坐了下来。李盏瑶挑了茶叶在鼻间放了弹指之久,又放下来。只在两小杯中,倒了半盏的白水。“是朝中发生了大事?”
李盏瑶摇摇头。“那是何故?”
李盏瑶润了润喉咙,才幽幽道:“太子在屯兵。”
李辄猝然看向李盏瑶。他一下知道,李盏瑶为什么拒绝肖青云拒绝得那么干脆,“她的方法,来不及了。”
太子手上有兵,随时都能发动宫变。日子拖得越久,他便越不可能回都城去。“他修万佛殿,我下江南筹措修万佛殿的银钱。他虚报抽成。一年多的时间内,他的军队应该壮大了许多。”
“一年前,你就知道他屯兵?”
李盏瑶点点头,“前世时,皇上病危,那时皇上又突然有意传位于你,太子得到消息后便溜出了城,然后一夜之间,调集七万兵马,直指宫城。事后才查明,是太子在偷偷养兵。”
李盏瑶未过多说那场恶战,与后来二人的针锋相对,只赶快切入正题,“不过,今世很多都变了。陈南青与我便商议,先不要动太子,等时机到时,利用太子让皇上重新信任你。只是,我没想到,太子的兵马壮大得太迅速了。他现在还不敢轻举妄动,一是皇上身体康健,他师出无名。二是皇上一直提防着他,他没有合适的机会。三是都城的兵力远大于他。”
李辄:“你们的意思是,等太子率兵直指宫城,让我去救父皇?”
“是,”李盏瑶一脸认真继续道:“五月端阳有祭祀,我和陈南青会在朝中,为太子创造机会,确保他在端阳发动兵变。而皇兄你,事先要到都城附近的郡县,之后闻讯便以清君侧,护驾之名,率禁军与太子决战。”
“如此,皇兄你便可顺理成章地重新站在朝堂上。”
李辄不禁皱眉,“有一个问题你们是不是忽略了。我如何离开临雪城?”
李盏瑶抿了唇,看着李辄一字一句说出陈南青告诉过她的话:“横断之山,北临幽冥,有地府之鬼,四不相,曰猛犸,以人气为食。设生祭,阻恶鬼。生祭之城,乃,临雪。”
李辄听了她的话,手上的茶盏不小心磕在桌案上。但李盏瑶未注意道,只继续道:“陈南青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他说临雪城存在的意义,是守‘恐惧’。而放出恐惧最好的办法,便是流言。”
“如果临雪城的人知道自己是大沥喂‘鬼’的食物,会不会乱?会不会不忿?利用我还要以恶之名,会不会反抗?而大沥那边,百姓会一边庆幸,一边担忧。如果听说临雪城乱了,他们会怎么做?逃?还是祈求朝堂送更多的人生祭?百姓乱,朝堂自然也乱。两地都乱起来。我和陈安青再联合朝臣让皇上召你回来查问情况,你是皇子,这个身份很适合辟谣!”
李盏瑶抬起眼,“流言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让皇兄你有回来的理由。”
“五月叛乱,一月之途,流言发酵再一月,如此,三月朝堂送粮时,消息更会像插了翅膀,正是好时候。一切的时机必须刚刚好。所以,我必须来一趟了。”
“如果……”李辄目色复杂地看着李盏瑶。“如果什么?”
“如果是真的呢?”
“什么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