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终于在腊月二十八这天,到了都城。都城内,到处是年节热闹的前奏。和菁府从前是一个罪臣的府邸,在她成亲之际,老皇帝赏给了她。所以门前的石狮子一直是半旧不新,此刻居然焕然一新了。一回和菁府,李盏瑶衣服都未来得及换便去见小格非。哪知,被奶母告知,小格非与驸马在西苑。分别前,自己叮嘱过张珩,尽量不要让格非与邓鑫呆在一处。牵扯得越深,之后便越容易一团乱麻。许奶母看到李盏瑶眼里闪过一丝不快,赶忙道:“小人去把小姐抱来。”
李盏瑶点了头。趁着这个空挡,李盏瑶换了衣裳。只是换好衣裳刚出来,发现殿内不仅许奶母、格非在,邓鑫与他母亲邓夫人也在。还没来得及看格非,邓夫人就上来行礼,说话时,竟然有些泣涕涟涟。李盏瑶知道,这位邓夫人是出了名的宠溺子嗣。尤其是这个不受父亲偏爱又满是浪荡名的幺儿。她不该怨恨自己吗?若不是自己,邓鑫根本不会被贬。三年,期约满后,便是劳燕分飞。这是双方都默认的事。如今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是何意?李盏瑶困惑地瞥了眼邓鑫,却发现他抱着格非溜到殿角,两个人一大一小一本正经盯着其实邓夫人最早对李盏瑶是怨恨的。只是没想到,不到两年时间内,他们居然有了孩子。邓夫人还看到,一贯浪荡的儿子,如今院内的莺莺燕燕全散了,只留了一个叫青儿的通房丫鬟。除了去盐场,平日里,烟花巷更是敬而远之。恍若突然间,邓鑫成了清雅的贵公子。邓夫人一问原因,居然是怕对小格非有不好的影响。她规劝了儿子多年,没想到,居然因一个小婴儿实现了。邓夫人拉着李盏瑶喋喋不休地说着儿子的改变,到动情处,还洒了几滴眼泪。李盏瑶心底暗暗道:这可与我没有半分关系!邓夫人话里话外都一个意思,那就是,我儿子如今的状态非常好,希望曾经的三年之约可以作罢,毕竟孩子都出生了。李盏瑶当然不接邓夫人的话,不咸不淡打发掉邓夫人后,脸便瞬间冷下来。“娘亲?你怎么了?”
邓鑫抱着小格非过来,学着婴儿的语言说道。小格非的手抓着邓鑫的脸,开心地哈喇子流了满嘴。邓鑫也不知道从身上何处抽出帕子,一边擦一边假装愠怒道:“你看你,小邋遢。”
动作轻柔地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哎呀,还生气了?好了,爹爹不说,你不是小邋遢,你是爹爹的心肝宝贝。”
李盏瑶挠了挠眉角,看着男人宠溺的模样,愣了一会儿。“邓鑫,我们和离吧。”
“嗯?”
邓鑫没听清,抱着小格非悠闲地晃悠着,小格非喜欢自己抱着她走路,稍微停下来,便是要哭的。“公主您说什么?”
“邓鑫,我们和离吧。”
邓鑫脚步停了。周围暖意盎然,可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全身一阵发冷,就像毫无预兆被人用冰水从头浇到脚。他停住脚步,小格非脸皱了起来,开始在怀里不安分起来。“公主……您,您……”邓鑫脑袋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争辩的话还未说出口,小格非哇一声哭出来。邓鑫慌忙走起来,一下下拍着小格非的背,仿佛这样便可忽略李盏瑶的话。“许奶母!”
许奶母闻声从偏殿进来。李盏瑶:“格非是不是该吃奶的时辰了,先抱走吧。”
“回公主,小姐刚喂过,”许奶母话说一半,发现公主和驸马脸色不对,赶紧改口,“或是湿了衣裳,小人这便抱下去瞧瞧。”
随着小格非的哭声渐隐,李盏瑶冲邓鑫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邓鑫片刻间,已经回过神来,似又是平日里那副浪荡子的模样。他抖了抖衣角,看似随意地坐下来,可他自己知道,松弛的外表下,剑已出鞘。于是难缠,他表现得越是松弛。似乎在告诉外人,自己根本不在乎。此刻,他挑眉浅笑着,“公主,和离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格非必须是我邓家的。”
“……”李盏瑶不免嗤笑一声。她和离就是为小格非离邓家远一些,再把格非给邓鑫,自己不是多此一举吗?“除此之外,我是不会与公主和离的。”
邓鑫浅笑着,看着李盏瑶。“邓鑫,说实话,我不太能明白,你为什么会想要格非。她……”李盏瑶皱了皱眉,似在思索,“连话都不会说,与一只突然降临的小猫有什么区别呢?你们相处也才几个月,你更未花许多代价便拥有了,为什么会这般执着于她呢?”
“为什么?”
邓鑫嗤笑出声,“公主,你问一个父亲这种问题,难道不觉本身就是个问题吗?”
李盏瑶噎住了。自己总不能承认,这孩子不是邓鑫的。邓鑫也知道自己的错处,他不该借母亲之口,公主是事事都可交易之人,可以坦诚,却绝不能暗暗算计,更不能威逼利诱,甚至道德逼迫。显然,今日公主的决定是临时起意。“邓鑫,三年之期后,你我早就签下的和离书,日期便是对的。盖上礼部章印便可生效。那时,格非一定是母亲的。你又何必让自己越陷越深呢?”
“三年之期如今不是还未到呢?再者,你我即使和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公主难道未听过?”
李盏瑶:“……”“而且,如今和离,公主您不觉得时机太微妙了吗?”
李盏瑶想了想,邓鑫是内阁首辅的儿子,自己如今替皇上做事,皇权又一直与内阁有磋磨。如果自己与邓鑫和离,朝内许多人很可能认为这是皇权与内阁之间关系争锋的一个信号。好不容易,朝廷财政丰裕,朝堂安稳些,马上又有太子的事……邓鑫知道戳中李盏瑶顾忌,趁机道:“公主,今日之事,是我与母亲逾举了。我向公主保证,此事以后绝无二回。”
李盏瑶睨着眼看着邓鑫。邓鑫随即道:“此次南巡,公主该给我的银钱,一份也不用再给了,只当是今日与公主赔礼道歉。”
李盏瑶的手指悄悄点着裙边,似自问可声音足够邓鑫听见,“邓鑫,你到底要什么呢?”
邓鑫也像在自答,“想知道父亲该是什么样的罢了。”
恰时,天星从外来报,陈南青一行人到和菁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