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的山路不知会通向哪里，残阳西落，在天边留下一道金色光辉。光辉散去，夜幕四合，星辰流动成河流。林间的风声如女子的轻声浅唱，树叶婆娑犹如夜曲。“谢默川，我不走了，我累了，我要休息！”

实在走不动的何夕停了下来，他耍赖地靠着一棵树坐下休息。他们已经在荒郊野岭走了一天，滴水未进，何夕觉得自己还没找到严严和小骨就会饿死在这里。“随便。”

谢默川一脸无所谓的飞身跃上树丫上半躺着。他是鬼神，谈不上累不累，停下来休息是觉得无聊了，吃东西是为了体验世间甜酸苦辣。对他来说，一切都很随心随性。如果不是因为铜镜的封印被破，他和何夕意外结下血印，他现在大概会在酒楼饮酒作乐，谈笑风生。又或者，根本不知道世间千百年的变化，一直在镜子里沉睡着。反正，不会是在这些鸟不拉屎的地方看星星月亮，陪一个弱鸡跋山涉水。“谢默川，帮我生把火！”

何夕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一些树枝，他堆在地上，简单地搭在一起。谢默川瞟了他一眼，将枕在后脑的右手抽出来。他掌心升起一团火焰，火焰随着他一挥手落在柴堆上。烈火熊熊烧起，何夕因躲得慢而差点被烧到白衫。“谢默川！你故意的吧？”

何夕不满地鼓起腮，篝火映在他脸上，让他看上去有点像姑娘。谢默川又瞟了他一眼，风轻云淡的一笑，缓缓闭上眼睛小憩。何夕靠着篝火坐下，不一会儿，咕噜咕噜的叫声从他肚子里传出来。树上的谢默川睁眼望向他，噗嗤一笑。“肚子饿有什么好笑的，走了一天了，都快饿死了。你还笑！我要是饿死了，也属于死于非命！谢默川，你给我下来，有本事给我下来！”

何夕又累又饿，一肚子火没地方发。要不是谢默川和小骨吵架，也不会遇到雷云，没遇到雷云，他们不会遭雷劈！说到底，谢默川哪里是什么上古鬼神，简直就是一个瘟神，谁跟他在一起谁倒霉。这时，谢默川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何夕身前。他阴冷的眸子泛动着火光，一张带着压迫感的脸逼近何夕。“我下来了，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谢默川用泛着银光的瞳孔看着他，一副邪恶的笑容。前一刻还在叫嚣的何夕，面对着自带杀气的谢默川，一下子怂了。“我，我，没想怎么办啊。”

他讷讷一笑，语气柔和，眼神乖巧。“那你刚才叫我下来做什么？”

谢默川双手敛在胸前，反问道。“我只是怕你在树上会着凉，所以叫你下来一起暖暖身子。”

何夕面带微笑，眨巴着眼睛。“你听说过鬼神会怕冷？”

谢默川饶有趣味地点点头，反问。“……”何夕沉默，谢默川不冷不热的轻笑带有嘲讽的意味。等他回过神时，谢默川已经不在原地。何夕四处瞻望，周围空无一物。谢默川不在任何一棵树上，也不在任何角落。“谢默川，你去哪了？”

他一下子着急起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谢默川不会就这样把他丢在这里了吧？凄凄的风声穿过林子，树叶婆娑，蛙蝉鸣叫，树上的乌鸦发出诡异的声音。这些声音在红红篝火的映衬下，显得十分渗人。何夕觉得一阵寒意袭来，不由得环抱双臂，蜷缩在篝火边。“死谢默川，臭谢默川，一点人性也没有，不，一点鬼性也没有，好像也不对，他是神鬼，一点神鬼性也没有！”

何夕拿着树枝挑着篝火，嘴里喃喃自语。不一会儿，树丛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何夕提高警惕地起身。只见黑暗中走来一个人影。飘然若仙的青衫被火光勾勒出来，谢默川手中拿着条形蠕动的东西，正步步走来。“你刚才在嘀咕什么？”

谢默川越走越近，停在篝火边。“骂一个混蛋呢。”

何夕哼唧了一声，翻了个大白眼。“哦~”谢默川点点头，忽而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他将手中拿着的条形动物甩给何夕，然后跃上树丫，一脸有趣的听着树下的何夕尖叫不止。“啊！！！蛇！！蛇！！”

何夕大叫几声之后，身体绷直，眼前一黑，不省人事。等他醒过来时，谢默川正坐在篝火边上烤蛇。一条条蛇被扭曲着穿过树枝，被谢默川拿在手中烘烤着。“没有毒牙的蛇也能把你吓晕，胆子还真不是一般小。”

谢默川将烤熟的蛇串递给何夕，何夕一脸怨怒的瞪着谢默川，可肚子传来的饥饿声让他不得不把私人恩怨先放一边。他接过谢默川烤熟的蛇肉，小心翼翼地撕开蛇皮吃着。这蛇被烤得外焦里嫩，十分好吃。因为太饿，何夕吃相有些狼狈。“好饿啊，好饿啊，好饿啊……”细细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何夕停止了撕蛇皮的动作，他向四周环视了一圈，随后望向谢默川。“诶，谢默川，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好像有人在说好饿。”

“荒山野岭的，会有人？”

谢默川故意用幽幽的语调反问。何夕汗毛竖起，不由得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自从认识了谢默川之后，他遇到鬼怪的次数越来越多。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了，可大半夜的听到这种渗人的声音，还是不由得害怕。“好饿啊，好想吃东西，好饿……”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树林中走出来，何夕咽了咽口水，不由得往谢默川的方向挪了挪屁股。谢默川看着没出息的他微微抬起手，手中燃烧着火焰，似乎在警告何夕，再靠过来，小心变烤人。黑色的影子渐渐能看到轮廓，晃动的篝火将他的模样勾勒出来。那人面黄肌瘦，像是被一张纸包着的骨架。灰色的衣袍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坠着，似乎一阵风就可以把它吹走。“谢默川，你又吓我！”

何夕翻了个白眼，将屁股挪了回去。他友好的朝着那人招手，那人摇摇晃晃地走来，似乎饿得有些虚弱。谢默川不再说话，看着男子被何夕招呼着坐在身旁。“你饿了吧？来，给你吃。”

何夕将谢默川刚烤好的蛇串夺过来，递给男子。男子看到烤蛇串之后，无神的双眼一下子神采奕奕。他欢喜地接过蛇串，嗅着烤蛇的香味，奇怪的是，他似乎不打算咬下去，只是一直看着咽口水。“你怎么不吃？”

何夕疑惑地问道。“我不吃肉，但很喜欢闻味道。”

男子的声音很细，是那种虚弱无力却又尖锐的细。就好像，有声音是通过一根针发出来的般。何夕点点头，用余光看着他，继续吃蛇肉。他的眼窝凹陷，额骨下几乎没有一点肉，明明是个中年男子，却给人一种干老头的感觉。“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山里？”

何夕不由得问道。这荒山野岭的，居然还有人？“我本来和大明一起到山里凿玉石，结果走散了。我想他可能已经回去了，就想往回走，结果看到这里有篝火，便走了过来。”

男子顺势地指了一个方向，“我家就在不远处的村庄，你们若是没有落脚地的话，可以来我家借宿几宿。”

“那实在是太好了，我们正愁没地方去呢。你家离这里远不远？走过去要多久？”

何夕一听到附近有落脚的村庄，不由得激动起来。他紧握住男子的手，却快速地缩回来。那男子的手出奇的冰冷，就好像是，已经死了很久的人的手，没有一丝温度。何夕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问道：“你好像，很冷？”

“我今天找大明的时候掉河里了，一直湿着身子，夜里又吹了一些风，所以没什么温度。”

男子干干的笑了笑，篝火摇曳在他那张五官凹陷、干巴巴的脸上。他的眼珠异常的大，看起来有一丝诡异，他咧嘴笑了笑，说：“我叫虎子，你们叫什么？”

“我叫何夕，今夕何夕的何夕。”

何夕放下手中的蛇肉串，树枝上的蛇肉已经被吃完了，只留下一个蛇头。何夕又指了指谢默川，“他叫谢默川，不怎么爱说话。”

“我的村庄离这里不远，大概半个时辰。”

虎子望着某个方向，然后起身。“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何夕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屁股上的泥土。谢默川轻叹了一口气，做出一个扶额的动作，似乎有些无奈。虎子悠悠地走在前面，像一个被风吹着晃动的风筝。他一路上不怎么说话，走路时像一个游荡的孤魂野鬼。何夕想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三两步跟上虎子，并不时回头望着谢默川，生怕谢默川一不留神又不见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