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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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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村里爱看热闹的人都去了,留下来的是看门的。从村里出发,一路敲锣打鼓,一路炮声不断。隔壁村的年轻人也跟在后面看热闹。小朋和志平、鹏飞几个据说拉了一车的烟花上了山。丹丹说她想去,但家里没人看。我说我来看吧?丹丹犹豫了一阵说,还是我去好了,她在村里也能看得到。会长主持完仪式,振振和木娃先是点燃了柴火,我怕火燃得不够旺,提了两瓶煤油淋在了柴火上,这是庆明要求的。淋完煤油的一瞬间,振振和木娃就点着了柴堆,冲天而起的火焰狂舞着身躯迎风恣意妄为。翻滚的热旋烫得我的脸面发热。我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要是瞎瞎在多好啊!哪怕在焰火中,浮现一下我已经形容不出来的容貌。偏偏我想起瞎瞎的时候,杜老爷的感觉也很强烈。要是火焰中跑出杜老爷来,我肯定比谁都跑的快,因为我怕杜老爷。除了不会跳舞、唱歌,我们围着火焰默默地开始祈祷,人和火在天际间就这样被虔诚地沟通了。远处的圆月冷寂地悬在空中,月光中我依稀能辨别朦胧的大山的身躯,起起伏伏逶迤在夜色中。山下万家灯火,好一处人间璀璨。远处和很远处,也有人在点高山。我们彼此听不见彼此在吆喝什么,但我们彼此能看见彼此的火焰,能听见彼此的鼓声。我们用鼓声在交流,鼓声连着鼓声,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了苍穹……五颜六色的烟花在空旷的上顶上炫丽绽放,美到我不由自主地流出了眼泪。我看到很多人都在流泪,泪水在火光中格外晶莹。就在焰火和烟花的天际间,眼前所有的一切,被村民用手机发送到了每个索罗村人的手里,他们在世界的没个角落。每个人沉浸在幸福的激情中,我亦是如此。我们是后半夜回去的,索罗村的人和屲屲梁的人,是在索罗山的十字路口处分开的。夜和月亮依旧冷寂。灰烬中最后一点火星终止了激情后,彻底化为了灰尘。空气中除了火药的味道,就是冷的味道。随着火焰的熄灭,先前热出汗的我觉得冷了,我扣紧了羽绒服的扣子,带上了帽子。树生在人群中喊着收拾东西走人,顷刻间鼓声响了起来,瞌睡和卷困随之而去。我们在夜色中挑着灯笼前行,偶尔从人群中传来“嗷嗷”的声音,小孩子跟着学,大人起哄。惊起的猫头鹰在天空中乱飞。路边的草堆里时不时窜出野鸡和野兔,“嗖”的一声,吓得人又气又想笑。第二天早饭后,树生在店里说东来骂他点高山都没有提前通知他一声。我说东来不是带她娘和丈母娘去省城了吗?树生说东来想看点高山,在电话里嚷着不行。我叫树生骂回去。树生说敢骂他的人索罗村除了他爹娘,就是我了。我说我可没那本事!我问树生不睡懒觉,起这么早又没屁事做。树生说从初一玩到十五了,差不多要开工了。园子里有几十棵树还没有施肥,枝条没有剪。我笑话他给老榆树过年的时候贴路封,老榆树没给他托个发财梦来?树生说托梦了那还了得,老榆树少说也有百来年了吧?他小时候就已经长在那里了。我说老榆树皮糙肉厚,虬枝遮天,是活了很久了。树生说开春解冻了,村里打算把前些年给老榆树修的围墙扩大些,再填些土进去。把枯枝伤疤修补一下。我说好啊!它可是村里的古董树了,要好好的保护起来。这棵树要不是振振当年耍脾气给保存下来,说不定早成了别人家的家具了。树生说弄这个也是振振的注意。火炉里的炉火正旺,我叫树生自己煮茶喝,我有话要问他。我拉了张凳子坐在树生旁边,问建平找过他没有?树生说找过,接着重复道建平找过他。我说这娃想搞养殖,看中了村里的集体地,叫我帮忙看能不能租赁给他,或者什么方式都可以……他想养驴。树生说这事情要村里有人撑头,他一个人说话人微言轻,主要是振振也瞄着这块地。建平又横插一脚,这事情怕不好办吧?我叫树生先和庆明在村里活动活动,村里人使用这块地没得说,要是外人用肯定不行。现在这片地荒废在了那里,日积月累也不是个办法。建平要的话就帮建平一把?俗话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到时候少不了他多吃几回驴肉。树生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只是说这事他尽量周旋。我拿了一条烟给树生说,振振这边叫他不要太多心,振振要是难为他和庆明,我来出面。村里就靠他和庆明出面说服了。这事情局限于我们几个人知道,先不要声张出去。胳膊肘向里弯不向外翻,算是他的任上给村里办的最后一件实事。午饭后我去找有才,问启良的婚事办的怎么样了?他笑了笑说,粟粟十二的那天和他去了,谈的很顺畅。春霞家也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这事情就这样成了呗!我问粟粟家打算什么时候给他们办喜事?有才说这个还真没有确定,不过也是很快的事情了。最后我问到彩礼钱?有才说春霞妈的话里有话,她家不缺这钱,但给了肯定好过不给。有才问我给多少合适?我说少说也要十来万块吧?人家不是说要给春霞陪嫁一部车吗?起码给她一部车钱是应该的。前阵子我大舅哥的小舅子的孙子结婚,你猜花了多少?将近二十万,这还不包括办酒席的费用。现在娶媳妇可不是我们那时候,没钱还真的结不起这个婚!有才说这事他给粟粟说一声,毕竟他也做不了主见。现在的女娃子值钱,要知道这样子,那时候多生几个女孩子就好了。我说要是都是女孩子,他肯定成天骂老婆不争气。后来聊到建平,我说建平想在村里搞养殖,问他想不想参股?有才问我是什么意见?我说参股可以,但目前有点问题。建平想把村里的集体土地搞成驴舍,土地又是村里的,这事情难办。有才说搞那么大的驴舍浪费场地不?难道他想搞几百头驴在里面?我说是。有才说我参股他就参股,这没的说。我说建平这娃有出息,性格和我的脾气。他说他能拿出四十来万,种驴从新疆运过来。先把场地建好,今春在地里种好苜蓿,明年就可以正式养殖了。有才说驴肉现在很流行,县城满大街都是驴肉馆。不过这东西他还真没尝过几口,一想到驴以前帮家里耕地,现在被我们杀了吃肉,他于心不忍。我说人要与时俱进,不要被磕磕碰碰的意识行态束缚了创业。我大概算了一下,一头驴养殖周期按两年算,草料和人工、饲料杂七杂八的合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建平说亚东也在新疆搞这个,利润非常可观。他回来就是专门搞这个来的。要是我们想参与进来,他就搞个大的,要是不想进来他就搞个小的。村里现在搞苹果产业已经到头了,他想换个模式求发展。有才说这样算下来我们投一笔进去,至少得几年后才有收益?我说是,但要是万一被我们押中了,那就是另一种可能。我把想法给有才一说,只要能把村里那块地弄下来,场地的问题就解决了。至于种草料的地,村里闲置的土地很多,推一片都有可能。有才说他明白我的意思,这事就这么定了,他忙完启良和春霞的婚事就跑建平的事情。我说村里的事情要公事公办,这笔钱要给到村里人的手上。有才说他懂了。三月初给启良办的酒席。三月中旬红霞去世,还是老样子,我在后台指挥着树生、庆明和成林承包了里里外外。不过先生请的是老齐。有才说他娘罪大,老齐带着徒弟打了七天的醮,念了七天的经,才把红霞风风光光地埋进了黄土里。那是她本来的底色,亦是我们每个人最后的归宿。我们和黄土打了一辈子交道,最后还是黄土把我们掩埋,那份爱是深沉的,浓烈的。淳朴的人啊!厚实的黄土,你终于把她的罪过带进了土里。三月二十八村里搞炸山(村里祈求风调雨顺的传统节日),前十天树生召集村里人开会,一是炸山的事情;二是建平租赁村集体土地的事情。村里的意见是把土地租给建平,租金平分给村民。租金是按村里一亩苹果园的收入具体折算下来的,不过考虑前期的投入成本,我暗中叫有才和村里达成了协议,免除前五年的租金。除了个别人反对外,剩下的基本都默许了树生的提议。木娃和振振心里不爽,有了上次我的教训后,这次他们没怎么太出面,不过话还是说了几句,我听到耳朵里的时候,树生早把土地的事情办妥了。这种事,只能是少数人顺从大多数人的意见,其他反对的,只好作罢。接着就是商议炸山的事情。舍去和木娃上任后的第三年,炸山才开始搞起来的,现在村里每年都搞,慢慢地成了村里人的传统节日。树生后来说起关于土地的事情,多亏了家盛的帮忙,家盛说给建平是对的,但要立规矩,不能到时候不兑现,村里人起来闹事。建平找村委会在合同上盖章,振振好几天不在村委会,木娃说印章被振振带去了。家盛教树生叫建平找每个村民签字画押就行了,管什么振振和木娃。合同上的第一个签字的是我,接着是有才,剩下来的事情水到渠成。没村委会的印章,建平担心办不了养殖手续。我说合同上有村民的签字画押,这个就够了,盖个村里的也可以,审批手续我叫人来弄,剩下的事情他和有才去办,万一难住了我们再想办法。四月初八,村里通了洮河水。我拧开水龙头的时候,清澈的洮河水流了出来,水柱落在不锈钢水槽上的时候,我感觉像是瞎瞎的歌声,多么熟悉的声音啊!我感觉我的心和瞎瞎很近,近到我能听见他歌唱的声音。虽然我早已忘却了他的模样……无人机在空中嗡嗡地掠过果园的时候,从机腹下喷射出一股白雾。我和丹丹站在围观的人群中兴奋的不得了,丹丹说种了一辈子地,没想到现在用上了高科技。我说还是长圳厉害,终于把设想的变成了现实。靖峰实习期被长圳叫去公司上班,这次无人机的操作手正是靖峰。靖峰在调试完无人机后,就忙着给看热闹的人讲解无人机的好处,又担心无人机被村民乱摸,老是念叨着这东西可贵了!接着说明天要施肥测试滴灌,那才叫好看。到时候会有很多家新闻媒体来村里采访。家盛说这下索罗村又要出名了?靖峰说这都是村里人大力支持的结果,今后的索罗村会变得更加的美好。云婶在人群中说前几年旋耕机进村的时候,她就觉得稀奇。现在飞机都派上了用场,过几年是不是人也不用劳动了?靖峰说以后打药不用人工了,某些方面无人机替代了不少劳力。云婶说看来当初和十八签这个合同是对的!家盛说都高科技开始种地了,她还是向基督说一声再见,回到我们的村里来?云婶嘿嘿一笑说她正有这个打算!我说我的三财叔啊又要回来念佛了!三天后,长圳和市县电视台的,新媒体,科技局和农村农业局的车队来到了索罗村。乡里和村里早收到了通知。欢迎的横幅挂在了老榆树的树干上,乡干部和村干部、村民老早在村路口等待领导们的到来。早调试好的滴灌和无人机用最好的方式欢迎了领导们的莅临。在参观完村里的现代化苹果种植基地后,在得到领导的肯定和赞赏的同时,长圳说顺便去看看村里正在建设的养殖场。参观养殖场这事,只有我和有才、建平、树生和庆明知道。长圳打电话说看能不能为养殖场争取到政策上的支持,又担心电视台采访建平、树生和庆明中的某一个人,我们还做了详细的准备。建平和树生接受采访的时候,说的正是我们早准备好了的话。乡里的领导和振振随后也接受了采访。我和有才、建平要的就是振振这句话。有了这句话,管他盖不盖章。最后领导说要大力支持和发展索罗村苹果种植的同时,在政策上给予村里发展多元化农业经济的模式。我和有才要的也是领导的这句话,有了这句话,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谋划养驴厂了。五月中的一天,十点多的时候,我和家盛正在店里喝茶。建平和有才带着推土机去索罗山推地去了。我们的计划是先种苜蓿,等苜蓿能收割一茬的时候再引进种驴。那时候给驴种的玉米也就丰收了。驴场的建设是包给山沟乡的工程队做的。四周砌了两米高的围墙,院内有驴棚和存放饲料的地方,有一栋小平房是住人的,也是办公的地方。水槽和粪场都是水泥硬化了的。我说驴粪也可以卖钱,现在的果树缺少的就是农家肥,村里人不养牲口了,农家肥自然就少了。以后这驴粪,说不定大家都能卖断货。我刚喝了几口茶水,突然响了一声霹雳。我看到店里的灯泡在晃动,心想着是不是谁的车撞到房子了,刚打算出去看看。家盛喊着说是不是地震了,拉着我就往外跑。刚出门,我感觉地面晃了一下,稍微有点头昏的感觉。我说地震了!赶紧往家里跑,刚到家门口,丹丹从门里跑出来,说地震了?我拉着丹丹跑到了店门前的空地上。家盛说地震过了。稍后,巷子里人们议论纷纷地说刚才吓死人了!活了一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地震。我和家盛在外面站了几分钟,又回到了店里喝茶。有才的电话打了过来,说刚才地震了,他看见索罗山晃了一晃,半空中升起一团灰尘。问我没事吧?我说正和家盛喝茶呢!要不回来压压惊?有才说刚才和建平被吓得够呛。他这就回去。接着双儿和童武打来电话,问家里地震了没有,刚才他们那里地震的很严重?我说晃到人头晕就没感觉了。晚上看电视我才知道西南某地发生了很严重的地震,地震波波及到了好几个省。那几天村里人逢人便说地震的可怕,又担心有余震。好几个晚上我和丹丹没睡好觉。后来平安无事了,村里很少有人再说起地震的事情。反而说起建平来,说建平搞什么养驴场,刚开工村里就地震了。言外之意就是养驴场不能搞,杀孽太重。我还没有弄清楚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的说坏话呢,村里的高音喇叭响起了,是树生的声音。说要给灾区捐款,希望村民踊跃参与,帮助灾区的人们能早点恢复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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