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口烟吞下去后，道：“小徐，有些事，如果出了问题，我会负责。”

烟雾从肥局嘴中吐了出来，在潮湿和阴冷的空气中，慢慢散开。透过这些，张音注视着徐华，很明显，当徐华看着肥局说完表示他决心的话后，他那张脸突然变得扭曲起来。他想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使它不要从自己的脸上的神情中显现出来。但在张音看来，他的表现显然很失败，相反，徐华心底深处的某种极端的负面情绪，反而在他想极力控制时，被轻而易举的暴露了出来。张音没有开口，他用一种带有怜悯的眼神望了一下徐华，但这种怜悯只是一闪而过。张音并不想让徐华知道自己此刻对他的态度。男人和女人毕竟不一样，即使在无望的时候，他需要的往往也不是别人对自己的怜悯，这对于尊严是一种伤害。“我们最好不要去干，最后会令所有人后悔的事，局长。”

徐华的脸在苍白和扭曲中张嘴，他望着肥局，口气有点缓慢道。他似乎是在对自己的上司作最后的强调。“事情应该没那么严重，小徐。”

肥局的语调还是不紧不慢。他的这种不紧不慢，是在向徐华摊牌的同时，也表达了两件事：一，有事他会负责；二，这里的一切，他说了算。张音还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他望着徐华，完全搞不懂这家伙怎么会变得如此傻乎。这哥们也太不了解肥局了，在这块土地上，作为爬上像他这样位置的人，有几个是死板守着那些所谓规矩的。肥局要是守规矩，早他妈看大门去了。而且你就是沦落到看大门的地步，你真的就能守规矩吗？现在就是走在大街上的保安都知道什么叫见机行事，见了领导后，应该立即面带笑容，然后再“嗖”敬个礼。在这块土地上，谁敢讲规则拍着桌子要坚持公平正义，那估计他会死得比较快，要么被活活饿死，要么被菜刀砍死。但此刻徐华似乎是铁了心，想在这最后一刻，要对肥局唱上一出对台戏。尽管刚才肥局说出的话，里面的意思很明显，但他依然站着，一动不动，并没有打算领路带人进入现场。张音搞不清楚眼前这位身板儿有点偏瘦的徐华，怎么就突然和肥局翻脸了。不过，徐似乎忘了，他愈是想抯挡张音进入现场，这反而会愈激发起他巨大的好奇心，这可不是好事。不过，张音始终认为徐好像一直在演戏，尽管他的演技还算过得去，但在张音看来，徐比起那些奥斯卡影帝来，还是差了那么一丁半点。不管怎么说，警界和具有特殊本领的民间人士合作向来是平常事，更何况张音开的那家私人侦探室，也是有牌有照，每月都是向政府准时纳税的正规公司。张音望向案发现场那座房子的大门，这扇豪华黑色大檀木门，紧紧闭着。给人感觉，好像它从来就没有被人打开过。肥局没有开口，不过，看得出这老头对徐华的坚持好像有点动怒，他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张音为了避免尴尬，随即从自己口袋掏出了两支烟，分别给他俩递了过去。但，就在这时，令人脑袋要爆炸的事情，还是出现了：这座豪宅里面竟然传来了一段歌声，开始时这声音如歌如泣，好像一个女人在众人的围观中轻轻诉苦；唱到中间时，这无奈的语调很快就变得高昂激烈，犹如大地震动，各处生灵到处乱晃。张音仔细听着这段并不是很长的吟唱，光从音律和唱腔来判断，他还是很容易就得出了结论：这是S市里面，流传了上千年的一种本地人才专有的唱法。尽管这种唱腔并不流行，年轻人也早已将它抛弃，甚至有失传的趋势。但张音清楚，市里面上了岁数的人，往往很喜欢用这种充满土著气息的唱腔来表达自己的情感。据他所了解，在他居住的德普小区内，就有不少老人家会在黄昏时分，偶尔拿着高胡、扬琴、唢呐之类的，聚集在凉亭的一角，哼哼唧唧唱上一段。张音望着肥局，他希望这个老家伙能说出刚才从房子里传出的那段哼唱，究竟是哪一出曲子。但此刻，肥局的表情也是一片茫然，不过看得出，他的大脑好像正在努力搜索着。他那张脸就像带着满肚子宿便蹲在茅坑，但就是拉不出来的神情。徐华不一样，在这座放着欧阳云尸体的豪宅中传出歌声时，他似乎整个人好像变得神圣起来，脸上原本那种恐惧感，好像也在瞬间消失了。他再次挺了一下胸膛，看样子，歌声是把他带到另外一个世界了。一首奇怪的古乐曲，突然从死了人的房子里面传出来，对于张音他们来说，也许并无大碍，但对于梁思妹子却不是这样，她的确受到了惊吓。并在惊慌之中，再次用最快的速度向张音这边冲了过来。没办法，张音知道自己得安慰她几句。他扶了一下梁思，刚想开口时，张音听见旁边的肥局一拍脑袋，嘀咕一声道：“这唱的不是《无主》吗？对对对，就应该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