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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巨款归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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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林森送别了革命党人,直接来到洪门致公堂总部。这洪门致公堂,乃清末海外华侨会党组织。孙中山知道洪门有反清思想,遂萌生了加入洪门一起反清的念头。而黄三德也觉得,洪门历经挫折,之前的反清义举都失败了,现在有一个人站出来反抗清廷,从而完成洪门夙愿,出钱帮助他有什么不好?两个大佬一拍即合。林森正是通过孙中山的引荐,到了美国不久便加入了致公堂。尽管来的日子不长,但却凭借自己的胆大心细、有勇有谋,很快赢得了黄三德信任,成了他最得力的一个助手。在黄三德看来,洪门内外私下的、公开的一切疑难杂事交给林森打理,总能给你弄的井井有条、滴水不漏。你没想到的,他能想到;你能想到的,他已办好。唐人街新吕宋巷三十六号,一座不太起眼的三层小楼,现任洪门大佬黄天德的住所。厅中全是洪门年轻一辈,阿四,阿堂,阿健,阿飞……其中,阿四精干彪悍,扣着一副镶铜扣的皮护腕;阿堂略矮些,粗眉阔目,膀阔腰圆,两人都是黄三德的贴身保镖,也是门下年轻一代中响当当的人物。整个厅叫林森一人把气氛搞得热热闹闹,他老弟长老弟短叫得亲亲热热,逗得阿四、阿堂眉开眼笑。一声浊重的咳嗽打断了他们,内堂中踱出一长者,一头白发,精神矍铄,身板硬朗,眼如鹰隼。阿四、阿堂触电般垂手而立,林森也站直了身子。阿四道:“黄爷,森爷到了一会儿了,您还在休息,所以……”“所以就没告诉我!”

黄三德半嗔半怒:“记住,今后你们森爷来了,不管什么时候,都马上告诉我!”

阿四跟阿堂对视了一下,随即喝退厅前站立的几个手下,关上厅门,守在门外。转眼间,大厅之中只剩三人。黄三德已走到大八仙桌旁,在红木雕花椅上坐下,身后一幅工笔悬于中堂,上面一只硕大无朋的斑斓猛虎,两侧对联为:赤面秉赤心,骑赤兔追风,驰驱时无忘赤帝;青灯观青史,仗青龙偃月,隐微处不愧青天。林森自入洪门以来,早已把黄三德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一般遇到这样的阵势,他知道这位大佬必是有要事交待。果然,沉吟半晌,黄三德吐出一句:“昨日之事,干的漂亮!”

他所言“昨日之事”,自然指的便是林森在圣玛丽公园制伏清廷刺客那事。“哼!也让他们的主子瞧瞧,洪门可不是派个阿猫阿狗来就能对付的!”

说这话时,黄三德面孔始终沉着,戾气威压全在眼中。“是的,黄爷。”

林森不紧不慢地说:“自从孙先生起事以来,清廷一路追杀围堵,手段之卑劣时所未见,不知多少仁人志士成为刀下冤魂。所幸遇到黄爷及洪门众兄弟一路庇护,才让先生的革命事业见到一线曙光。”

黄三德赞许地点点头:“不错!想当年,你们先生刚到三藩市,就因清廷走狗告密,被美国海关以‘中国乱党’的罪名抓起来。我马上与找洪门叔父商量聘请律师救他,可竟没几个律师敢接这个案子。我当时心急如焚啊,发誓无论花多少钱,甚至冒生命危险也要救出你们家先生。后来,我动用了各种关系,花了五百美元先把他保释出来,接着又四处借钱,好不容易筹到二千美元,聘请了当时檀香山最有名律师和利给他打官司。”

“是的,您说的这事,先生都记着呢!他在广州时还常跟我提及。”

林森接过话茬:“那年,先生到三藩后,您安排他住当时三藩最高级的英国旅馆,所有费用全部都签您的名字。先生要游埠发动华侨捐资支持革命运动,途经三十多个大中城市,历时半年有余。您为了他的安全考虑,让各个堂口的洪门之人全程保护,而且每到一处必介绍先生与各埠的华侨领袖相识,扩大革命影响,建立先生的威信。此等大恩大德,先生总是念兹在兹。”

“不过你们先生也不容易啊!一个让满清王公大臣闻风丧胆的人,到了美国却常住在又黑又暗的洗衣房里,还要随时防备各种刺杀和追捕。”

黄三德脸上露出了一丝钦佩之情:“虽然大大小小的起义搞了十多次都失败了,可即使众叛亲离、四分五裂,他还是不屈不饶要跟满清干到底。他身上这股子劲,也正是黄某人特别欣赏和看重的!”

林森一边听着,一边点头。“马上他们又要发动起义了。”

沉默了一会儿,黄三德突然话锋一转:“这笔捐款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半点纰漏!”

此刻的林森早已心领神会:“黄爷有事,尽管吩咐!”

黄三德露出笑意:“思来想去,这件事交给你办我最放心。”

说完,他从案上取过一张纸,林森接过一看,上面写着接头的地点。“切记小心行事!”

黄三德最后叮嘱道。林森心几乎冲出喉咙,但他还是强抑狂喜,面不改色地折好那张纸放入怀中,躬身抱拳:“谢谢黄爷信任!”

回到自己的住所,林森没有开灯,而是直接走到窗户边,点燃一根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边看着窗外,一边轻哼着一段戏文里的唱词:“闻道寻源使,从天此路回。牵牛去几许?宛马至今来。”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很久了。他知道,此次回国必是十面埋伏,危机重重,可即便这样,他还是要用自己的方式,杀出一条血路。就像这现在的夜,它是深沉的、浓黑的,它能包容天底下一切的不幸,它也能包容一颗颗滚烫而躁动的心吗?1910年,11月23日,林森告别了美洲大陆,登上了开往中国上海的邮轮。灰色的云拥挤奔跑在灰黑的海上,风大浪高,弗吉尼亚号轮船在风浪中忽而升上浪峰,忽而陷入波谷。太平洋上,浪声,风声,海鸥的鸣叫声响成一片。林森临风立在前甲板上,大约他的心情也像这天空和海洋一样起伏不平。其实,林森还在太平洋上漂泊的日子,清廷驻美国的公使,已通过电波把他的行踪通知了上海兵备道巡防衙门。坐落在上海大东门内巡道街上的上海兵备道巡防衙门,黑瓦白墙,深院重宅,门禁森严,一副肃杀气象。道员葛长生是个干瘦的人,一撮山羊胡子撅着,即使不办公务也总是朝服补褂像个大家族的威严家长。他此时坐在会客厅内的红木硬椅上听手下高闻铭的报告。高闻铭官居正九品外委把总,为人狡猾,善于玩弄官场上的狠毒和其他权术,他就是葛长生手中万能的拐棍,这次准备拦截巨款的行动也是交给他一手操办的。林森上船后几个小时,高闻铭就来向葛长生报告。他说,根据葛大人的指令,特派正八品外委千总邵俊到法租界了,林森预计下午6点50在虹口顺泰码头下船,坐车到达法租界和平饭店时间约为7点10。之后高闻铭请示:“现在动手吗?”

葛长生习惯地捋了捋山羊胡子说:“不,先不动他,笼子里的老鼠,跑不掉。”

他吩咐马上起草公文,报告道里,携带巨款者已到上海,请上谕。要说明,接头地点在法租界,不能代拿,只能派人紧紧跟踪。高闻铭一面记录一面应答:“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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