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登台领奖，当开奖嘉宾说出顾南知的名字的时候，台下的掌声反而比第一次更加热烈。他面上没太多表情，礼貌接过奖杯，话筒缓缓升至适合他的高度，他看了眼奖杯，才缓缓开口：“刚工作人员跟我说，我的获奖感言太短了，叫我多说两句，我跟他们说我提前准备的获奖词就刚刚的那三句，我不知道会二次获奖，现在连刚刚那三句都用完了。”

他摊手一笑，台下也跟着笑起来。“从承泉到林上，北到泰湳，西到玛多，新竹已经走过八年时光，是所有新竹人本心所坚守的信念，故而我等才不弃不舍、同甘共苦。新竹所做，不为名谋，不为利求，不为论扰，不为艰难，新竹所志，愿我等筑梦造梦，立根破岩，龙孙绕池。往回看还是往前看都是那句，不忘初心，砥砺前行。连新竹的庆功宴我都没说过这些多，谢谢大家耐心听完，谢谢。”

掌声未停，他双手合十再次欠身，旋即下台。许墨的心随着他的话一直蹦蹦蹦的跳，因为跟他一起过玛多一程，明白其中不易，她说这条路还有很长，却知道他一个人早已站在他们前面，在一次次的过程中驱使自己走的更前，他要带领身后拥有一样信念的人看见萤火聚光。许墨是第一次参加颁奖礼，微观成立不过短短几年而已，却未曾想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与关注度，只知道会得奖，具体什么奖项主办方并未提前通知。当她走上台领奖那刻，还在打着腹稿，助理给她拟的词太长，她压根没打算用，想起刚刚顾南知的一席话，仍心潮澎湃，她最终还是选择简单。“没想到会得到‘最具影响力媒体’这个奖，除了感谢，就是感谢，借用顾先生的话，微观依旧会不忘初心，砥砺前行，再次谢谢大家。”

她回到座位后还在想，本以为会被点名感谢的一众同僚明天会不会对她拔刀相向，忍俊不禁。若非考虑领了奖不好意思落跑，许墨是不太想参加之后的晚宴的，毕竟今晚全城的媒体都聚集于此，谁会是今晚最耀眼的星星？哪件藏品会拍出最高价？今晚的创下多少慈善金额？都是关注的焦点。许墨换了套白色中袖礼服，比刚才的要长还是有一丝丝冷，虽说是晚宴来的没有几个重心是放在吃上的，但不包括她。她的胃在叫嚣，比起闪光灯填饱肚子比较实际，自助区挑选喜欢了食物，端着盘子想找块清净地方吃饭。礼服虽然开叉，但蹬着高跟鞋外加端着盘子她走的小心翼翼，寻她的顾南知走来伸手端过她的盘子，另一只手轻轻扶上她的手腕，“想找地方？”

他低声问。她点头，“人太多。”

顾南知偏头看她，“我知道个地方，带你去。”

她嗯了声。从宴会厅一侧门穿过，长长的走廊，暖气逐渐消失，室外冰冷的寒气撞击皮肤，顾南知忽然停下。她疑惑地接过他递来的盘子，感觉他靠近的气息，温热贴近皮肤，他的西装已披在她肩上。“现下这场合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了吧。”

他看着她笑，直达眼底。她抿嘴轻笑，无所谓地耸肩。瞥见他白色衬衫，以及……此刻他们并肩而行，她肩上披着他的西装，任谁看都会认为他们是一对恋人，特别是……两人几近相配的服装。白色修身长礼服、金色复古钉珠图案装饰。黑色西装白衬衫、金色复古链条领针。顾南知啊顾南知，是你有意为之还是二嫂的呢？“这里？”

顾南知点了下头，从长廊穿过，出来看到的是酒店的一处花园，小径的尽头是间玻璃花房。除了各种娇贵不能受冻的植物，还有白色木质餐桌，和一张单人沙发，有阳光的午后在这里晒晒太阳、喝杯咖啡，欣赏一下花草，十分惬意舒适。玻璃屋顶抬头可见的夜空星光寥寥，天空沉寂，几分钟前还置身一片浮华喧嚣，现下一室难得的宁静，两人似乎无心打破这份难得，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许墨盯着一侧玻璃墙上挂满的星星灯，慢条斯理地往嘴里塞食物，意识却在神游。嗯？灯光暗下来。顾南知看她盯的入神，起身关掉大部分灯源，原本亮堂的室内，只剩下几盏橘黄的壁灯，以及一整面墙的悬挂的星星挂灯。抬眸去看他，白色衬衫，很……禁欲。西装外套此刻还在她的肩上，真暖。他似乎察觉，微微侧脸看向他。她不知道是该继续看下去，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头，毕竟后者是她的强项。“真好看。”

她看着他笑，笑得眉眼含光，像极了染上暮光的珍珠。他看着她嗯了声，慢悠悠说了句，“真好看。”

看了眼她盘子里所剩无几的食物，他说：“饱了吗？吃完送你回家。”

许墨点头，却没说要回去的事情，而是问他：“顾南知，你有没有不想应酬却还是要去的时候？”

“当然。”

他说，“我想大多数社会人都会有这种时候，我又怎么可能例外。”

她点点头，“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比大多数人幸运，我不喜欢应酬，不喜欢抛头露面，公司里这些事情几年来都是助理与张副去消化去处理，可我忘记了自己是微观的领头人，我应该做的更多，做的更好才对。”

顾南知侧身单腿坐在桌子一边，与她面对面，他说：“许墨，我们在俗世之中前行，大多数人会用社会既定的标准与轨迹牵绊自己，而内心的声音，不是早已蒙尘就是消失殆尽，但总有一些人能听见耳畔的这个声音，并以至遵循，即便有可能是孤独的回响，这些人不是疯子，就是传说。”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温暖安定，一如多年来一样，她抛出烦恼，他理性剖析，说话间，两个人的视线时不时撞到一起。她脑海闪现过很多想法。想起有首歌的歌词，‘尽管叫我疯子，不准叫我傻子’。不知算不算应景。想起新竹那一张张面孔，想起对着她坚定微笑的冯菀，想起六十年如一日的周老，想起这些年微观报道采访过的人们。又想起刚才他在台上的那番话，他立于高台之上，心怀尘世，他有抱负，有梦想，内心执着，但有多少人能懂？无字碑言，功过留给后人说。他所做又有多少人会记得？不过是随人是非，但求无悔。她知道，他不是疯子，不是傻子，他是传说。她一时无话。顾南知察觉，轻声说，“许墨，忘记你刚才在台上怎么说的了？不忘初心。”

许墨起身，看着眼前的他，嘴角含笑，“学不会八面玲珑，也知道对人微笑，初心不忘也知道责任加身，这是我刚琢磨出来的一点生存技能，与君分享。”

顾南知看着她，笑了笑，没漏掉她笑眼里的那一抹俏皮。她又说，“走吧，顾南知，既然来了就漂亮的战一场吧。”

她把看成一场仗，谁知道这次之后她还能不能做到向她自己说的那样，她自己知道她在克服，她在努力，她为了耳畔的回声更大。“荣幸之至。”

他朝她伸手，嘴角上翘。纤手轻轻覆上，偏头颔首。两人慢慢走出这片宁静，渐行渐近的喧闹声迎接他们进入尘世繁华，两人相视一笑，身在浮华之中却在浮华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