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多少看似牢不可破的感情,不过是只能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的。否则,这张敞画眉,糟糠之妻不下堂的事儿,怎们能载入史书,千古流传?白嬷嬷完全哑口无言,她是说不过司空茉的,但是她依旧不甘心,还是忍不住道:“但大小姐,你总该相信这世间并非所有男子都负心薄情,嬷嬷只是希望你能够幸福,所以若是小王爷他是不同的话……”“有什么不同,除非是太监!”
司空茉嗤笑了一声,眼前忽然掠过某只千年妖孽的模样,顿时摇摇头。那妖孽只会游戏人间,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情才对吧。倒也不错。司空茉没有想到,此刻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在那些时光潺潺流去后,却化为臻言,一语成谶。裴炎,于任何人,于她都是不同的。司空茉看着白嬷嬷笑笑:“嬷嬷,不必担心,一切众生相,不过如梦如亦如怖,一切有为法,皆梦幻泡影,白发三千丈,不过最终都要奈何墙上过,不必自寻烦恼。”
白嬷嬷看着司空茉的笑容温柔美丽,也掩盖不掉下面的凉薄冷漠,能看见她的心宛如冰冷的僵石一般。她震惊又黯然,这孩子不过十五而已,却已经将人世间男女痴情看破如清修多年的高僧。这般冷情冷性,又手段凌厉,心机深沉,眼界深远……竟然让她想起了前朝那一位世所罕见的传奇女帝。只是,那位女帝虽然开创不世功勋,但情感上却一直都并不顺利。她是真心的希望司空茉只是一个寻常女孩子,只求一个疼她、惜她、爱她的夫君。而不是这般金玉绫罗为战衣,纤秾娇心为利器,勾心斗角。这一边,锦娘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地喝药,同时打发自己的丫头静宁去看看静香有没有把小王爷带回来,或者带回来什么好消息。但等了许久,却不曾见到一个人影,正等着心焦的时候,静宁终于惊喜地叫了起来:“静香回来了……”锦娘立刻忍着隐隐作痛的腹部支起身子,想要下地,但是下一刻,静宁的声音却有点变了调:“除了静香还有王妃身边的嬷嬷静雨!”
锦娘倒是笑了:“这是连王妃都要让人来探视了么?”
若是如此,自己的这个孩子流得还是值得的!只是静宁却有些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个……可是静雨姐姐还带了好几个粗使老婆子,都是平日刑房的!”
锦娘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锦娘,我……我……”静宁已经发觉了不对劲,看着气势汹汹过来的一群人,有点舌头打结,就想跑。只是她还没得及溜走,锦娘的房门就被人呯地一脚踹开了。先进来了两个粗使婆子上去就凶神恶煞地抓住了锦娘给拖下床来,伸手一把就将她头上金玉手势给扯了,又把她的锦衣给扒了。锦娘很是气愤和不相信地大叫:“你们这些婆子是想挨板子么!竟然敢对主子这样动手!”
她自小伴着司流风长大,又比司流风大了三岁,是先王妃送给司流风的大丫头,自从当上了司流风的侍寝通房。她又颇通些文墨魅术,自然颇得司流风的喜欢,所以虽然她还不是姨娘,但是吃穿用戴,都是姨娘的分例。人人见了她都要唤她一声锦姑娘,因为现在的德王妃不喜欢她,她索性也甚少出院子。在这里和司流风的邀月阁里,她就是主子,锦娘已经很久没有尝过当奴婢的滋味了,怎么想到今日竟然有人如此大胆地对她对手!“哟,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主子了,不过是小王爷的一个玩物罢了,竟然就得瑟起来了,看来是该让你知道自己本分的时候了!”
她看着锦娘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地倒伏在地上,不由唇角弯起一抹极为讽刺的笑来。这些年来,她忍耐着这个小贱人在王爷身边也太久了,只是自己自恃身份不同,不与这个贱婢计较,却不想到这贱婢越来越嚣张。处处以小王爷身边的妾侍自居,以主子自居,真真可笑,这会子少王妃嫁了进来,也不知道是脑子哪根神经搭错线,竟然想到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去陷害少王妃。“什么本分,我虽然身份低微,但是小王爷曾经答应过我,要让我当上他的妾,如今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小王爷的骨血,被少王妃害没了,就算不向她讨一个公道,难道问一声都不可以么!”
锦娘此刻还以为司空茉是承认了罪名,但自恃身份所以逼迫着王妃来处置她。“真是可笑,你自己把孩子弄没了,就想栽赃到少王妃的头上,难道以为少王妃会因此被处置么?”
静雨很是不以为然,若是她有了小王爷的孩子,必定如珠如宝地护着,她们到底和司空茉身份有别,只能走母凭子贵,却不想这蠢女人却放弃这样的机会,那也是她的命。锦娘一愣,脸色瞬间变了,这是什么意思,静雨是说所有人都不相信少王妃把自己的孩子弄没了么?“行了,如今小王爷和王妃都大怒,今后你就一个人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着吧,你瞧,小王爷还是心疼你的,没让你从新当一个贱婢,只是今日起,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撤走,一个丫鬟,还要这么好的物件,那是越了本分,咱们德王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她一声令下,底下的丫头婆子们立刻上前将锦娘院子里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毫不客气地一一搬走。里面有不少东西都是锦娘这么多年攒下的体己宝贝,她向司流风求来的好东西。她疯了似的上去想要拦住那些丫头婆子:“放下,放下,这都是我的!都是小王爷赏赐我的!”
那丫头婆子们都是踩低拜高的,此刻看见锦娘落魄,都是幸灾乐祸的,哪里肯理会她,有人伸出脚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她腹上。而锦娘刚流产的身子,怎么能去跟那些粗使婆子争抢,一下子就被踹倒在地,捂住自己的腹部,惨叫起来:“好痛……”原本刚刚停了些的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湿了白色的中裙。“静宁,帮我去叫大夫!”
锦娘咬着唇,立刻朝缩在角落的静宁道。静宁此刻吓得要死,哪里敢去理会锦娘。她倒是玩味地笑了,走到锦娘身边道:“静娘,从今日起,咱们还是叫回你这个名字吧,你不再是小王爷的通房锦娘了,小王爷也说了,以后他不想再看见你,撤走为你看病的大夫,任由你自生自灭!”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一般让锦娘瞬间傻了,她捂住自己的腹部,那里的痛怎么也比不上心痛!“不,这不可能!”
锦娘咬牙切齿地道!静雨笑了,轻蔑而冷漠:“那就随你信不信吧。”
说罢,她站起来,一挥手,让所有的丫头婆子都离开,准备封锁上锦娘院子的大门“你……静雨,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就是嫉妒于我么,你以为没有了我,小王爷心尖上的人就会是你么!”
锦娘,不,静娘凄厉地一笑:“不,我告诉你,咱们都是奴婢,所以才命如草芥,迟早有一天你会和我一样的。”
静雨离开的背影顿了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余下锦娘躺在自己的血泊里,苟延残喘。锦娘迷茫地看着屋顶,始终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一步,她明明都算计好的,少王妃难道能掐会算不成?不,是她最初就小看了那年方十五的少女,以为她和司含玉一样不过是个被养在深闺中,只会玩儿些小心眼的小姑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