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昺想出声说什么，却被谢贵按住胳膊，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毕竟他们施压的主要目标还是燕王府的那些下人，这里又没几个下人，于大局无碍，吃点亏就吃点亏吧。张昺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没出声。或许不说话是对的。若是在这存心殿闹将起来，起了声势，被外面的下人知道了，那才是坏了己方的气势。暴昭已经重回座位，像是没听到朱高煦的话一般。“王妃娘娘，其实此次本官来王府拜访，除了要恭贺世子殿下喜得爱子之外，还要探问王爷的病情。”

暴昭向南一拱手：“本官离京之前，陛下便对王爷的病情多有担心，此次本官出任北平采访使的同时，也是受了陛下嘱托，探望燕王病情。”

徐氏点点头，方才脸上隐隐浮现的怒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陛下圣恩，我燕藩没齿难忘。”

她温和的面容上满是感激：“若非陛下开恩，把犬子他们从京师赶回来，我母子现在还不得团聚。”

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感恩，但在场的诸多官员听着就是不那么舒服。就同方才暴昭的话一样，虽表面上无可指摘，但里面还藏着软钉子。暴昭就像是没听出话中深意一般，继续将话题引回朱棣身上，温声道：“陛下深仁厚泽，爱抚宗亲，对王爷关怀备至。”

“况且本官与王爷也是旧识，在北平布政使司任职时，曾多受王爷的关照。早先惊闻王爷病重，一直心有忧虑，今日入府，终于有机会探视王爷一面。”

“王爷……”徐氏喟然一叹，眉宇下垂，面上的担忧几乎溢出来：“诸位大人跟我来吧。”

说着起身便向后殿走去。张昺等人相互对视一眼后，起身跟上……卧房中，朱棣躺在床上，双手双脚被捆缚住，捂着厚厚的棉被。朱瞻壑拿着毛巾帮他擦脸，擦几下便到一旁的水盆中将毛巾攥洗干净。“来了！来了！”

报信的宦官压低声音喊了两声，随即快步跑到了房间一侧候着。朱瞻壑心中悄悄松了口气，这要是还不来，他都快把朱棣脸上擦秃噜皮了。“爷爷，来了……”朱瞻壑小声提醒了一句，继续涮起了毛巾，帮朱棣擦起了脸。当密集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时，朱瞻壑这才转头望去。“奶奶。”

他从床边的小凳上跳下来，拿着毛巾，跑到了徐氏身边。徐氏拉过朱瞻壑的手，领着暴昭等人缓缓来到床边。“劳陛下与诸位大人挂牵，但我家王爷如今的情况实在算不上好。”

暴昭、张昺等人上前一看，望见朱棣的模样后纷纷大吃一惊。“这……”暴昭不自觉的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个嘴歪眼斜、涎水横流，脸上还带着一块块青紫伤疤和血痕的的人，竟然是燕王？他记忆中的燕王朱棣迥异于两人！“王爷他不是刚刚四旬吗……这一头斑发和皱纹……”张昺几人也相互对视，纷纷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似乎没想到燕王的病情已经这么重了。“我家王爷近来要么昏迷不醒，醒了也神志不清，四处乱跑，行些疯癫事，一天中神志能清醒的时间不足半刻钟，还虚弱无比……”徐氏声音悲切，接过朱瞻壑手中的毛巾，为昏迷中的朱棣擦了擦嘴边流出来的口水。“眼下并非他神志清醒的时候，不能与诸位大人谈话，还望勿怪。”

“这……王爷身上为何还绑着绳子？”

谢贵一声惊呼，才发现棉被下的朱棣，竟是被捆缚在床上的。朱高炽脸色悲伤，上前解释道：“这也是迫不得已。”

“我爹他醒了便要四处乱跑，不仅四处伤人，而且还要伤己。我等和下人们也看护不住他，便只能行次下册了……”“这……”暴昭转过身，同张昺等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该信还是该不信。“既然王爷的病情如此严重，那本官即刻便呈报陛下，遣太医前来为王爷诊病！”

暴昭神情严肃又急切。“那就多谢暴大人了。”

没想到徐氏也没有推推阻阻，反倒应的非常痛快，甚至还有几分急切。“本宫早就想向陛下呈报王爷的病情，求个太医来燕王府帮王爷看病，只不过又怕陛下责备，便一直未曾开口。”

徐氏叹息道：“只是如今王爷这病情再也拖不下去了，今次幸逢暴大人奉命来北平采访，还请大人尽快帮我燕藩向陛下禀明王爷的病情，请太医尽快前来问诊。”

暴昭目中隐有疑色，但面上却毫不犹豫地一拱手：“王妃娘娘放心，此乃本官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救人如救火，既然王爷的病情如此严重，那本官也不再多留了。”

他沉声道：“宜当速速禀明陛下，请陛下派太医来北平！”

“多谢暴大人。”

徐氏满脸感激，就要起身相送。“王妃娘娘留步便可，我等自行出府。”

“那怎么方便？”

徐氏望向一旁：“高炽、高煦，你们替娘送送诸位大人。”

“是，娘。”

两人同时应声。暴昭脸色微变：“那就麻烦世子殿下和高阳郡王了。”

“应有之意。”

朱高煦上前咧嘴一笑：“诸位大人，请。”

一行人离开后，守在房中的宦官和宫女也依次退去，朱棣缓缓睁开眼睛，长长出了口气。随后皱眉问道：“怎么让老二这个火药桶也跟着去送了？”

“来者不善。”

徐氏坐到床边的矮凳上，浑身犹如失了力气般，依靠在床边：“要是老大自己去，肯定就叫他们给欺负了。”

朱高燧急忙上前来给朱棣松绑，顺势还扣了一把朱棣脸上的伤痕，一脸好奇：“爹，你这脸上的伤是用啥抹的啊？”

“刚才擦的时候都没掉色？”

嘶~朱棣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把牙花子嘬下来：“你个小兔崽子！”

说完就欲抬手，给他沉重的父爱，但没想到身上的绳索还没解开，匡地一声又脸朝下，栽在床上。朱瞻壑看得瞠目结舌，他曾一度怀疑自己的三叔是不是真缺心眼，现在他确定了。为了保证逼真，朱棣脸上的伤口不是画上去的，而是他自己在墙上撞出来的真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