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兵如琴瑟相调也不是夸李景隆，蔺相如阻止赵王的时候，就说“王以名使括，若胶柱而鼓瑟耳”。粘住调弦柱再去鼓瑟，狗屁不通，非常死板。齐泰正是暗指李景隆就如那个马服子赵括一般，只会纸上谈兵。赵括在长平之战里对上白起，后果就是赵国的四十万大军光速入土。要是李景隆对上老谋深算、老奸巨猾的燕王，估计最终结果也和这差不多。至于坐镇京师，统筹全局兵马……更是一句场面话。皇帝更信任他们这些文官，有齐泰和黄子澄在，怎么也轮不着一个李景隆来做决定……让他旁听倒是可以。两人表态后，便不再多言，反而是支持双方的大臣各自争论个不休。在场的武将、勋贵们多少还有些自知之明，没有发言，只是目中的悲愤却是少不了的。回想太祖时候，调兵遣将大都是太祖高皇帝一言而决，或是与诸多勋贵武臣相商，哪轮得到这些文官指手画脚？就算是什么兵部尚书、侍郎，也只能和个鹌鹑一般，被问到才能答话。哪像是现在，什么猫猫狗狗都敢跳出来指点江山，连个狗屁翰林学士都敢对他们指手画脚、评头论足。这个说刘都督可以，那个说周参将练兵更胜于他，只不过所耗钱粮更多……如此情形，让不少武臣都产生了幻觉，以为自己是那大集上的货品，正在被挑挑拣拣，比较哪个便宜又好用。朱允炆听着大臣们的话，时不时看看齐泰、黄子澄，目中满是纠结。其实他更倾向于长兴侯耿炳文。因为不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齐泰所说的更有道理。李景隆其实是比赵括强的，太祖高皇帝朱元璋比较看重他这个爱读兵书的外孙，经常派他出京练兵，湖广、陕西、河南等地都留下过他的身影。此外他还主持过与西番的茶马互市，并非是完全的纸上谈兵。但问题在于练兵不等于领兵作战，这其中是有差距的，万一真如赵括一般，让朝廷兵马一朝丧尽，那绝对是朝廷无法承受之损失。而耿炳文作为开国功臣，御守张士诚十年，以寡敌众、战无不胜，后来又从徐达出塞攻北元、从傅友德征云南、从蓝玉战捕鱼儿海……这种赫赫宿将根本不是李景隆这种不出茅庐的小子能比的。而且前年他还任征西将军入蜀，擒获寇酋高福兴并乱贼三千余人。太祖高皇帝最后既然将他安置在辽东镇守，肯定也是对他的身体状况有所了解，觉得他能胜任。朱允炆见黄子澄低头默默不言，以为他是被齐泰说服，不再坚持。再加上他心中的倾向，便直接下了决定。“耿老将军身在辽东，距离更近，想必对北平的了解更多些。”

朱允炆的声音响起，还在争论的大臣们齐齐闭上嘴。“以长兴侯耿炳文为征燕大将军，以驸马都尉李坚为左副将军、都督甯忠为右副将军一同出征！”

齐泰当即道：“陛下圣明！臣这就令兵部行文二位将军！”

黄子澄也没再建言，这两个副将的人选都是先前他们一同定下的，都是稳重之人。皇帝的命令很快得到执行，耿炳文自辽东被召回，担任征燕大将军，北上统领三十万兵马。此外又派江阴候吴高接替耿炳文镇守辽东，前北平总兵官杨文则作为其副将一同出发，都督耿瓛继续镇守山海关。另有安陆侯吴杰、都指挥盛庸、潘忠、杨松、顾成、徐凯、李友、陈晖、平安，并道前进，共同北伐。临行前，朱允炆祭告太庙，削除朱棣宗室属籍，废为庶人。誓师结束后，他又将此次出征的诸将领召集到一起，另有嘱咐。“诸位今次出师平乱，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朱允炆诚恳道：“今次朕不能与诸位同行，便在此拜请诸位，早日息乱，平安归来，届时朕为诸位酬功。”

说着竟真的俯身鞠了一躬，将礼贤下士做到了极致。“陛下，万万使不得！”

胡子头发花白的耿炳文急忙上前搀住他。耿炳文的长子耿璇乃前军都督佥事、驸马都尉，尚的正是孝康皇帝朱标的长女江都公主，也就是当今陛下的姐姐。今次北征亦在出征之列。所以严格来说，二人还有亲家的关系，这亦是朱允炆放心派耿炳文过去的原因之一。耿炳文小心翼翼地将朱允炆搀好，又道：“请陛下放心，臣等定尽心竭力，北平之乱，不日可息！”

“燕庶人虽攻城略地，看似声势浩大，然不过一藩之地，焉能与朝廷相抗？”

他宽慰道：“汉时七国并起，亦被景帝三月覆灭，何况如今区区一个燕藩？”

“他成不了什么气候。”

朱允炆最喜欢的便是被比作昔日的圣贤君王，如今又得了耿炳文的话，高兴非常：“那就朕就拜托诸位了！”

其余将领们亦是果断应下，这时候还不露露脸，那真就是太迟钝了。“不过，朕还有一忧……”朱允炆却突然语气一转，低沉下来。“为人臣子，便是为君上排忧解难的！”

安陆侯吴杰瞅准机会当即道：“陛下有事吩咐便可，臣等定尽心竭力，以报君恩！”

其他将领们亦抢着表态，为主分忧，不敢言劳。朱允炆面上闪过几分欣慰，随即便道：“昔萧绎举兵入京，而令其下曰：一门之内，自极兵威，不祥之极。”

“今诸位与燕庶人对垒，务体此意，毋使朕有杀叔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