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下吃完。手机里，是儿子马文的声音。

“好好，明天一早回来是吧，行，知道了。”

谭矜玉从厨房里出来，端着瓜子花生出来招呼众人。

大家围坐在烤火炉边，一个挨着一个紧坐着，拉家常，说这一年的见闻，亲戚之间的寒暄在这刻得到爆发。

表叔吐出的烟味，炉子里从炉口上方偷跑的煤炭与柴火燃烧烟气，嗑瓜子的声音，女人与女人之间的交谈声.....还有姜一宸与谭盐的打游戏声，混杂一起，脑袋昏昏。

姜颜感到有点胸闷，在大人的话题扯到谁家的小孩学业上来时，起身出了门。

外面还在大雪飘飘，此时才8点多，天色黑沉。村子里时不时响起噼里啪啦的零散炮仗声。

等到12点一到，零散的炮仗声要变成四周的轰鸣。

这个时候，隔壁床就会传来马静娴被打扰睡觉的抱怨声。

姜颜也在等零点的新年快乐。

她伸手掏出藏在毛衣下的戒指，手指摩挲着，一遍一遍地顺着戒边画圈。

“怎么不进屋烤火。”

谭盐一手提着装煤的竹篓，将姜颜吓了一跳。

“你知道在哪？我去吧。”

姜颜拿过谭盐手中的竹篓，手举过头顶，踏上去对面柴房的小台阶。

一进木门的右手边就是淋浴室，正对是已经废弃的石头猪舍。

姜颜伸手开了灯，屋子只有两个小窗，白色灯光只能照清楚入门口和堆放柴火的那边。

往左走去可见一座座堆积如山的柴火，旁边便是几大袋的煤块。

姜颜正犹豫着拿起地上的砍柴刀去敲大块的煤，“这可是姜一宸的活儿啊。”

“来，给我。”

谭盐跟着后面，示意姜颜将刀递过来。

谭盐用力敲着煤块，差不多都过去了3,4分钟了，那煤块还是毫发无损。

姜颜在一旁眼巴巴地捉急，“要不还是叫姜一宸来吧。”

谭盐一言不发，只是用行为阻止姜颜的离去。

他一把拉住姜颜的手，低着头，长长的卷发快遮挡完他的眼睛。

姜颜有些紧张，因为谭盐的这一抓，往日梦境重现现实来，环顾起四周。

被尘土覆盖的白墙，成堆的柴火，寒冷的除夕夜——

再看谭盐——

这不就是那次“春梦”嘛！

姜颜吓得后退一步，手臂仍被抓着，看向一脸严肃的谭盐有些慌张，“什么？”

谭盐那双深邃的大眼睛闪着夺目的光芒，硬朗的五官此时显得他人异常干净利落。

“不相信哥是吧？哥很有力气的。”

说着还做了一个前展肱二头肌手臂肌肉的动作，接着便继续埋头苦敲那大坨煤块.....什么嘛......还是那个逗比的谭盐。

梦而已嘛。

吊桥周边挤满了前来看零点烟花的人群，石县难得热闹非凡。

刘森与叶昭沉一人还拿着一个花炮，混在人群里，等待12点到来。

周围全是成堆的女生，和登对的情侣，刘森在其中显得有些不耐烦，“这很有必要来吗？”

叶昭沉看向即将被点亮的夜空，挽住刘森胳膊满脸期待，“不浪漫吗？”

被刺激到的刘森上下打量一番戴着黑帽的叶昭沉，再一扫四周，强行递给叶昭沉一个冷酷眼神。

仿佛在宣告——再假煽情直接走人。

装没看到的叶昭沉一个转头，看到了只身一人的周因。

“嗨，周因！好巧啊。”

刘森与周因，一个少言、一个沉稳，双方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三人寒暄了几句，这半年里除了学习就是考试，在校外这样的喜悦时刻相遇，是一件值得纪念的事。

一贯充当交际花的叶昭沉拉起俩人拍起了照。

姜颜用毛巾擦拭起被打湿的发尾，不顾外公外婆的阻挠洗了澡，此时正等着姜一宸拿外套过来。

咚咚两声，木门外站着一人。

“进来呗！”

外面还是未回应。

姜颜只好提高音量，“你直接进来，我现在出来会被冷到。”

抵住木门的扫帚因一推门，侧躺在地。

等外面的人进了来，姜颜才打开浴室的门，还一边提醒姜一宸关好外面的木门。

“你——”她不曾想是谭盐，“你们还没回去啊？”

谭盐用手抵住门，眼睛看向别处，“还早。”

“哪里早了，都快12点。”

见对方这避嫌模样，姜颜边穿羽绒服边打趣。

“干嘛？我里面穿着衣服呢。”

她丝毫没有在意谭盐故作轻松下的暗流涌动，换句话说，姜颜从来没有妄想过有人会喜欢自己，也没想过和谭盐这样的关系会有其他变化。

姜颜走在后，叠起毛巾，一脚踩上地上的扫帚把。

圆鼓鼓的，呲溜一下。

一声惨叫就叫出口来，快要倒地瞬间，姜颜下意识去扯谭盐。

谭盐反应还算快，立马转身来，揽住姜颜肩膀。

一个侧翻，惯力将俩人甩到了墙上。

谭盐就这样将姜颜抵在墙，一手扶住边上的柴火。

码好的柴火堆掉了好几块。

被吓定的姜颜，紧捏手中毛巾。

看着掉落的柴火，脸颊吹来木门过来的冷风。

慌乱眼神落向身前的人，姜颜低沉唤了一声。

“谭盐。”

满空的烟花绽放在众人眼前，刘森嘴上嫌弃，此刻身心徜徉烟海。

边上的叶昭沉正双手合十，催促周因许愿。

刘森不知该许什么愿，他闭上眼睛，扒开成堆的试卷，脑海出现一张笑脸。

姜颜与谭盐面对面站着，呆呆看着窗外的烟花灿烂。

谭盐侧着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刚刚自己的奋力一推，好像将他吓住了几分。

姜颜不知道谭盐在想什么，只知道那个梦好像一部分“成真”了，那一瞬间她也回忆起那个梦是现实梦见的。

来回世界与世界之间，有些事情开始混淆起来。

“新年快乐。”

谭盐浑身散发着暖意，不见半点朦胧。

姜颜挤出一个笑脸来，默不作声走了出去，将谭盐一人留在那“梦境”里。

刘森默默确信了心中所想，什么愿也没许。

这让探头来询问的叶昭沉表示不解，刘森简单丢了一句，“事在人为。”

便向叶昭沉道别。

“这么早就回去？大过年的，多玩一下嘛。”

“不了，我爷爷从，得陪他看看春晚呢。”

刘森背对挥挥手，先行走了。

跑上楼的姜颜举着手机，借着微弱的屏幕亮光穿过二楼走廊。

外面还是爆竹声连连。

雪早已经停了。

外婆和马老师都已经睡下，只有外公调低电视机音量，一人看着春晚。

姜颜蹑手蹑脚地开门进屋，还是惊扰了浅眠未安的外婆。

外婆出声询问是否还要加床棉被，姜颜拒绝了，说被窝已经足够暖和。

主屋分上下两层，虽只是一栋砖木结构的农村住所房屋。

但二楼被外公外婆很是最大化地划分了两个房间，从楼梯上来是一个带电机客厅的房间，走廊那头便是另外一个划了4个隔间，足足有6张床的大房间。

姜颜穿过第一个隔间，来到第二个隔间的右边床上。

床对着的第三个隔间，从门缝下照进来一点光亮。

姜一宸还没有睡。

马静娴侧躺背对着，在沉睡和骤醒来回切换。

嘴里果然含糊不清地在持续骂骂咧咧。

外婆家枕头太高了，姜颜将毛衣叠成块，枕在头下。

终于有时间可以看一会手机，姜颜掖好被角也背对着，躲在被窝里看大家的新华快乐。

阮陈陈还传来了和陆姿一起看烟花的照片，为姜颜求了新年签。

阮陈陈还说，要不是你回老家了，我们还可以一起看烟花呢。

姜颜也表示可惜，但新年快乐啦。

手因为露在外面，有些冷僵。

姜颜也刷到了叶昭沉发的动态，当然有刘森，还有温柔娴静的周因学姐。

眼睛不离三人笑得开心的合照，夜空朵朵烟花在他们身上镀了一层金光。

烟花易冷，姜颜的心也要冷掉了。

但这有什么关系，姜颜当成公务一般给列表好友发出新年快乐祝语。

刘森当然也要发。

一个消息声惊地姜颜忙关掉手机，等回头确认马老师没被吵醒时，将手机调成静音再最低亮度，她看到刘森发来的“你也新年快乐”。

一句你也新年快乐，就能将前一秒还有些酸楚的姜颜迷得五迷三道。

手也不冷了，眼也不酸了，姜颜还是兴奋地和刘森分享最近的快乐。

刘森才洗漱完，坐着书桌前。

刚刚陪着爷爷看了一会儿春晚小品，现在有点被乐得睡不着觉。

今年过年，又是父母不回来的一年。

哥哥早已经大学毕业工作，在外面安了一个小家。

姜颜：啊对了，可以给我一块钱吗？

对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刘森眉头紧皱，他正准备询问原因。

姜颜：过年嘛，向学长图个吉利。

刘森觉得这很扯谈，哪有一块钱的吉利，但还是发了一块钱。

姜颜随意问起刘森的学习，对方也难得开了尊口。

日复一日的考试，学业的重担，高考的迫近，以及对未来的渺茫，都让刘森缓不过来气。

姜颜知道多说无益，只是让刘森过好这个年。

互道了晚安，姜颜终于美美入睡。

在听大人们之间的闲谈时，她听到关于送人鞋的迷信。

据说是送某人鞋是让某人远走，但如果对方给自己一块钱，这双鞋就当作是对方买的，就没有送鞋送人离开的意思了。

姜颜这个小迷信，哪怕厚脸皮也要办到。

实在是太感谢刘森的不爱管闲事，这件事才可以这样快解决。

刘森也躺上床，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又将是一个无眠之夜。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夜夜难入眠，甚至睡着了也是转侧不安。

他随意拿来一本书，这言情小说大概是很早之前，叶昭沉那小子带来又忘记带走的。

书页里这样写到：

她喜欢幻想，又沉迷执着，满墙开得热烈的花也推着那颗前进的心。

他也脆弱，对一切未知，俩个人就这样相撞，已经生出不一样的决心。

接着就是男女干柴烈火的爱恋了。

刘森“呵”地一声合上书，将书丢到一边。

内心止不住地鄙夷起叶昭沉那颗荡漾的的少男春心。

目光再一投送，稳稳落在了房门口的那双帆布鞋。

红色将整个闷气沉沉的房间装点生机。

刘森就这样看着那一抹艳丽。

现实越来越模糊，梦里却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