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主任，我们不建议手术。”

肝胆外科和胃肠外科的会诊专家异口同声的说道。　　他俩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卢刚。　　意见很明确，外科觉得这就是一口黑锅，所以他们都不想背。　　类似的例子在临床上出现过，虽然不算很频繁。　　急腹症，打开一看肚子里什么毛病都没有，谁开的腹谁就会尴尬。　　找不到问题怎么办？难道关上？　　下去之后患者再疼，怎么跟患者家属解释清楚？　　所以遇到这种情况，只能组织台上会诊。　　面对打开肚子的患者，医生们在手术室里束手无策。总不能真的和笑话里讲的那样，给患者肚子按上一个拉锁，想看的时候拉开就看吧。　　可如果不打开看一眼，现有各种检查还不支持内科疾病。　　分歧的根源就在这里。　　卢刚紧缩眉头，他叹了口气，“我给白处长打个电话，请示一下领导的意见。”

这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要上台看一眼的话，必须由医务处来背锅，让临床的外科医生们放心。　　“卢主任，各位老师，患者有一个细节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

吉翔忽然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什么细节。”

卢刚已经拿出手机，准备给白处长打电话。他一边问一边找白处长的电话。　　虽然吉翔开始叨逼叨的说话，但却没有阻止卢刚的动作。　　“前两次住院，患者都是自行恢复，有一次差点没上手术，在术前患者因为腹痛缓解拒绝手术，后来彻底恢复后自动出院。”

“知道，刚才还说了。”

卢刚开始在手机上按按键，拨打白处长的电话。　　“每次住院的时候，患者的血压都很高，而且都用微量泵泵入降压药。患者有高血压病史2年，在2年间他没有口服降压药物，唯一降压的措施就是住院期间泵入的药。”

卢刚按到最后一个按键，手指停在半空中。　　“高血压和腹部疼痛没关系，如果是腹主动脉夹层的话，患者估计现在坟头的草已经老高了。”

消化内科医生说道。　　“我觉得有关系，这次泵入降压药的时间差不多了，而且我刚刚询问，患者自述腹部疼痛略有缓解。”

“也可能是疼麻了呢？”

消化内科医生说道。　　他很看不上吉翔。　　卢主任明明已经准备请示医务处白处长，这证明卢主任是偏向于外科手术，剖腹探查的。　　吉翔忽然跳出来阻挡，把棘手的患者留给自己，这不是找麻烦还是什么。　　他冷眼看着吉翔，不管吉翔说什么他都认为不对。　　虽然他的语气里透着不善，但吉翔却并不在意，而是微微一笑，“按照药物剂量来看，还有半个小时血压就能降到150左右，到时候疼痛应该也会缓解。”

“小吉，别乱讲。”

卢刚压低声音说道，“血压导致的急腹症，你说你这诊断有逻辑么。”

“卢主任，有的。”

吉翔也压低声音，仿佛和卢刚窃窃私语。　　只是办公室里相当安静，他们说的是什么只要仔细听还是能听到。　　高血压、腹痛，这之间有联系？　　如果吉翔只是一名普通的规培医生，怕是已经被所属科室一脚踢到科教处，规培证都不给发。　　“有什么逻辑！开玩笑。”

卢刚有些不高兴，但却不像和其他医生说话那样直接开嘲讽。　　“交感神经系统亢进和缩血管活性物质，如肾素、血管紧张素 II等释放增加，血压急剧上升，全身小血管痉挛，循环血量减少，反射性引起缩血管活性物质激活导致进一步的血管收缩，炎症因子产生。”

“同时，升高的血压导致血管内皮受损，上述综合作用，组织渗出明显增加，出现腹腔积液、肾周积液。随着血压的有效控制，多浆膜腔积液消失，腹部体征消失，诊断性治疗排除了腹腔脏器外科性疾病。”

“反正外科手术的话血压太高也没办法麻醉，麻醉科也要等血压降下来一点再说，等等呗。”

吉翔很轻松、很写意的说道。　　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推开，林九则走进来站在角落里，怔怔的看着吉翔。　　吉翔说的都是合理的，但林九则在临床工作十年左右，一例类似的情况都没遇到过。　　这逻辑看上去清晰，但其实却只存在于理论之中。　　不能说不合理，只能说太理想化。　　不过呢，吉翔最后一句话说得对——患者血压太高，麻醉科要等控制住血压后再上台。　　忽然！　　林九则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患者第二次住院临阵退缩，都准备去手术室开刀了，疼痛忽然缓解。　　当时该不会是患者的血压降下来，肚子就不疼了吧。　　虽然吉翔的判断没来由，看上去也“站不住脚”，但联系患者的实际情况却有一种丝丝入扣的感觉。　　“嗯？等等看？”

卢刚问道。　　“我估计急性肾功能衰竭也和高血压有关系，但万幸的是患者没有因为恶性高血压出现主动脉夹层等并发症。”

吉翔笑了笑，“等等看，麻醉科还没到，到了也不会接患者。”

这话说得对。　　吉翔的“和稀泥”下，内外科取得了最基本的共识——先降血压。　　不管手术与否，血压降下来是必须的。　　林九则满脸疑惑不解，他默默的看着吉翔，在心里反复品咂吉翔说得话。　　这话……像是开玩笑，像是和稀泥，却完全不像治病。　　但林九则却有一种感觉，可能患者血压降下来后肚子真的就不疼了。　　时间飞逝。　　四十分钟后，众人一起来到病房。　　患者血压155/80毫米汞柱，板状腹已经有缓解的征兆，摸上去不再硬邦邦的像是一块木板。　　而且患者自述症状缓解，和上次住院一样，他对手术表达出明显不满。　　从患者的角度来看，用点药就能解决问题，干嘛要开膛破肚的手术？　　看见患者的情况，又仔细查体，叫了床旁能做的一切检查后，卢刚把掉下来的那缕头发捋上去。　　“不用手术，回办公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