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呢，什么狗屁科研、论文最后催生了一个产业链。”

孟庆非牢骚道。　　“孟老师，您真的想挣钱？”

吉翔问道。　　孟庆非摇了摇手，“不用你，你忙你的。科研、论文，带个名字可要比送礼、请客吃饭好用多了。记得啊，你们科室护士长、医嘱换药房的护士有机会都带个名字。不用多高，前五作者就行。”

“嗯。”

吉翔用力点了点头。　　他把孟庆非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脑子里，不，是刻在脑子里。　　这些零零散散的东西很重要，没个门儿清的主提醒，自己肯定意识不到。　　等意识到，很多事儿都已经木已成舟。　　“她们会写个屁的论文，也不会做科研，但护理口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带她们个名字，给她们个晋级的机会，以后对你有好处。”

“我知道了孟老师。”

吉翔虚心说道。　　孟庆非看着吉翔，满眼的孺子可教的欣慰。　　但转瞬后，他眼中少了戏谑，多了认真。　　“这是我十五年前的想法，你猜我现在怎么想？”

吉翔也认真起来。　　感同身受里，吉翔经历过无数的人生片段，这些片段对吉翔有各种各样的影响。　　但吉翔就像是个大水缸一样把各种人生片段装进去，并没对他产生致命影响。　　这也是天赋的一种。　　现在孟庆非要给吉翔灌输属于他的内容，吉翔竖起耳朵聆听。　　“存在即合理，我年轻的时候总想改变世界，但最后还是让世界改变了。”

孟庆非道，“让写就写呗，几篇论文，有什么大不了的。”

“对我来讲，写论文，搞科研，复制粘贴改改数据，那不跟玩一样。年轻的时候哦，还是气盛，拉不下来脸。”

孟庆非没说太多，但在简单的言语下，掩藏着深深的遗憾。　　一失足成千古恨，回头却是百年身，吉翔感觉大约如此。　　“孟儿，帮我看一眼。”

急诊内科医生走到门口，探头和孟庆非说道。　　孟庆非的水平是真高，哪怕在急诊科，也有人认可。　　“怎么了？”

“这是病历，你看着，我去处理患者。刚去留观病房一会，堆了这么多人。”

急诊内科医生唠叨了一句，脚不沾地的扔下病历回去忙乎。　　今天急诊内科超级忙，外科却还好，再加上有吉翔打辅助，孟庆非很是悠闲。　　孟庆非和吉翔一边看病历，孟庆非一边说道，“我参加的第一次急诊大抢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说起急诊大抢救，吉翔兴致盎然。　　“孟老师，说说。”

“一个肝硬化、胃底静脉曲张、门脉高压，呕血的患者被送到消化内科。当时是九十年代末，那时候的医院破破烂烂的。唯一的好处你知道是什么么？”

“没有医患纠纷。”

吉翔笑道。　　“小吉，你进步真快，对医患纠纷都有了解。”

“二桃杀三士，转移矛盾么，我懂。”

孟庆非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吉翔，没有对吉翔说的二桃杀三士进行评价，而是继续低头看病历以及病历后面的化验单。　　“当时对这类患者用三腔二囊管，管子下进去，出血暂时缓解，因为患者病情很重，值班的三线教授准备用凝血酶。那玩意，当时医院很少见，有几支都当宝贝。”

“把药打到换药盘里，对上盐水，教授一伸手——把盘子给我。他准备用注射器抽稀释过后的凝血酶，然后顺着胃管注入。”

“结果，一个女同学又想拍马屁，又没搞懂教授在干什么。她上去拿起弯盘，把里面兑好的药倒掉，把弯盘交给教授。”

“……”吉翔眼前满满都是画面，“哈哈哈哈。”

“教授也很无奈啊，只能用盐水兑肾上腺素打进去。他本来想看看凝血酶的效果，结果被人提前一步给打乱了计划。”

“后来这个女生……还是愿意闯祸，这病很奇怪啊，小吉你有什么想法。”

孟庆非聊了一半，回到病历上。　　他思维跳跃，但吉翔也能跟得上。吉翔不是赵哲，对这些没什么兴趣，还是说点正事好。　　“患者刚来的时候肝功能略有异常，但还算好。”

吉翔按照时间顺序说道，“静脉给法莫替丁之后肝功能一直在变差，第一感觉是法莫替丁导致的。”

“老喽。”

孟庆非感慨了一句，起身起治疗室，犯了半天垃圾袋找出法莫替丁的说明书。　　“孟老师，电脑上有。”

吉翔提醒。　　“我眼睛有点花，在电脑上看东西看不清楚。”

孟庆非道，“还是习惯看说明书。”

说明书上的小字比电脑上的字更难分辨，吉翔觉得孟庆非是习惯成自然，也不想改。　　孟庆非拿着法莫替丁的说明书开始找副作用。　　“少数患者可出现皮疹、荨麻疹。”

“神经/精神系统：常见头痛、头晕，也可出现乏力、幻觉等。如有发生，可用氟哌啶醇控制症状。”

“少数患者有口干、恶心、呕吐、便秘和腹泻，偶有轻度氨基转移酶增高，罕见腹部胀满感及食欲缺乏。”

“是这里！”

孟庆非找到后，皱了皱眉，“偶尔轻度转氨酶增高。按说说明书里加上偶尔、轻度这类的字眼，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才对。”

吉翔和孟庆非的想法一样，也觉得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他屏气凝神，来到系统手术室。　　孟庆非则一条条继续往下看。　　把说明书看了一遍，又开始看病历。　　逻辑比较明确，应该就是法莫替丁导致的，可患者的转氨酶升高很明显，与临床实践的结果不同。　　“孟老师，我有一个看法。”

吉翔忽然说道。　　“你说说。”

“法莫替丁虽然比较安全，可药物动力学表明，它20%经过肝脏代谢处理。　　肝功能不全时，因代谢缓慢易导致药物浓度过高；口服剂量的30%和静脉用药剂量的65%～80%通过肾脏排泄，已有该药致肝和肾功能损伤的报告。”

“要不咱们停一下法莫替丁，用保肝药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