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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如停机退出检修,得报北京审批,发射窗口时间稍纵即逝,意味着需取消发射。箭在弦上,燃料已经加注完毕,远洋基地已经在目标海域漂着。其损失是天文数字。
这次新型卫星发射,一区队作为基地长子,本可以再次出尽风头。队长邹正贵真是运衰,那次运送设备去标校计量,山路堵了。可是担任队长的第一次任务,就出了这档事故,微波的路堵了。到时候被戴上手铐,押去阴山,邹正贵是第一人选。 教导员郝永生蹲守发射机中队,分析着屏幕上的每一个参数。这时他指头在屏幕上一点,从操作台抽屉取出望远镜,径直走到天线塔下,对准高耸入云的天线细心扫视。视线停在了纵横交错的支撑肋条缝隙,放大焦距,调准聚焦。他说,问题找到了,最上面那个波导活接头的接缝异常,估计松动了。 自从设备厂家安装测试好,就从未对波导活接头进行调整。现在维修这个波导活接,需高空作业。而且,没有厂家那样的专用测试设备,需在设备运行中,配合参数的变化,进行仔细调整,达到最佳。这是技术难度很高的活。最为要命的是,全过程处在高功率微波辐射之下,对人身体的损害,令人望而却步。 王总师当机立断:立即派一个人,穿两层屏蔽服,带上工具,上塔抢修。大家开始争着上,一个说我年轻身体好。一个说我兵龄长有经验。一个说我已经有儿子了不怕无后。郝永生说:时间紧迫,只准成功。我是学微波的,我最清楚具体位置,还是我上吧。 郝永生沿着云梯,直奔五十多米高空,到达最上面那个波导活接头处,扎好安全带。他一伸手却够不着。再钻入一根肋条,够着了,但活接头与挡板之间缝隙太小。他脱下一件屏蔽服丢下,屏蔽服缓缓飘落地面,铜丝布闪着金光,像一朵云彩。可是还是无法操作。他脱下最后一件屏蔽服,重新穿上,但留出胸部以上 。这下能调整了,步话机不断地报告参数变化。王总师手拿望远镜观察他操作的每一个细节。 高空中,一阵山风袭来冰冷刺骨,但郝永生还是满头大汗。经过十几分钟反复调整,天线工作状态达到了最佳,他锁紧螺丝。步话机里激动地报告,驻波消失,信号畅通了。邹正贵逃过了一劫,明山逃过了一次灾难。 回到地面,郝永生浑身汗湿了,满脸通红。刘芳心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每年一度的体检,血液指标异常,有几个箭号,在明山人来说是家常便饭。可是这年,郝永生的血液指标出现了红色警报。邹正贵看完他的诊断报告 ,一下子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躲到厕所,眼泪像开闸的洪水,哗哗不停。 郝永生的病情只有少数干部知道。为给郝永生寻找配型。基地决定全员验血筛查。一时间,整个基地动了起来,一下机房,就到卫生队耐心排队。 政委办公室,刘芳申请与郝永生结婚,政委问:知道他什么病吗?知道。那还提出来,这现实吗?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爱他!你这样会增加他的精神负担,影响他的治疗,知道吗? 政委再三考虑,在探望郝永生的时候,提起刘芳的请求。郝永生一阵激动,但很快冷静下来,重复两个字:来生,来生。 邹正贵奉命带队去西南省城研究所参与新系列设备生产。临行前,跑了百多公里到军医院探望了郝永生。没想到这一次竟是这一对难兄难弟的最后一面。 这天,在军医院病房,郝永生从窗口纵身一跃,像半年多前,五十多米天线塔上他亲手扔下的,那缓缓飘落的屏蔽服,像一朵白莲花凋谢前的最后绽放。一个航天测控专家,就像天上的一颗流星匆匆陨落。 张政委赶到时,护士交给了他两封遗书。 各位领导、战友们: 人人都怕死,可是真正面对时,也就那么一回事。现在终于理解什么叫“视死如归”。此刻情绪倒轻松下来了。 基地任务紧,不想麻烦你们,我先去了,去见毛公,汇报我们的高轨卫星、气象卫星的伟大成就。 得拜托你们把北斗系统、载人飞船、空间站都搞上去,否则谁也别来见毛公。 劝慰我家人和小刘,我是一个兵,阵亡平常事。是自己不争气,不要麻烦组织。 葬在基地西北崖壁上,不占地儿,看着大天线,决胜苍穹。 致最后一个军礼! 郝永生 199X年X月X日晨 给家人和小刘留话,就意味着不给他们遗书,因为他想说的话太多了,多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到这封信,王总师又咆哮了:郝永生!你他娘的懦弱!你他娘的逃兵!我处分你!你给我回来!接着重重地关上办公室,呜呜号啕。 几天后,邹正贵收到了基地寄过来的郝永生的遗书。他请假了半天,把自己关在宿舍里,近十年难兄难弟就这样离去,寥寥数语,但泪水把信纸浸湿了。 正贵兄弟: 不再陪你关禁闭了,不够哥们。大家迟早会离开明山。有机会回来看看,这是我们青春燃烧的地方。 刘芳是个好女孩,好好珍惜,对她好些,再好些。 永生 郝永生走后不久,刘芳递交了转业申请。新任教导员说:郝永生走了,还有邹正贵。据我所知,邹正贵非常爱你,可以为你去死。教导员,您别吓我,死了一个还不够吗?您也知道咱这是啥地方,我再也伤不起了,我去意已决,趁邹队还没回来。 这天,转业申请批下来了,刘芳心底的离愁伤感油然而生。 报告!第一次看到便服刘芳,第一次出现在办公室门下,王总师怔了一下,小刘你?哦,我们的王芳来了!王叔叔!亲昵的淡笑。不瞒你说,你的转业申请,我是投反对票的。知道您最疼下属的。可别夸我。邹正贵知道你转业吗?还没跟他说,我想,还是先不要告诉那混蛋。你觉得他怎样?现在是不可能的了。将来呢?将来是将来的事,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临走时她撕下桌上的一张记事纸,拿起笔,写了一个地址,匆匆离开。望着她的背影,王总补充了一句,我一定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