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周府的杨轩等三人在年初一的家宴上明显没什么食欲，周夫人就有问杨轩道：“下午逛春节集市时吃了什么？”

杨轩有些慌，抢着说道：“姨妈，我们吃了点烤羊肉串。”

周淑仪回答道：“有个姐姐给我买了冰糖葫芦，还有羊肉串。”

周杰边吃青菜边说：“娘，那羊肉串烤得好香。”

周夫人奇怪道：“姐姐？什么姐姐”，便把头转向周杰，看着周杰。因为杨轩刚来汴京，不太可能认识什么姐姐。周夫人在想可能是和周杰认识的哪家亲友孩子。

周杰感觉到母亲的目光，抬头看去，道：“是个不认识的姐姐，说妹妹好可爱，然后买了东西请妹妹吃。”

周夫人道：“你吃得也不少吧？”

周杰反应过来，解释道：“那姐姐主要是请妹妹吃，顺带让我和表哥吃了点。”

周淑仪道：“那姐姐还说上元节带我和表哥去玩。”

周夫人更奇怪了，一脸疑惑的看了看杨轩，问道：“带你们去玩？”

然后转过头又看了看周杰，寻思为什么没有周杰。

周杰忙道：“那姐姐只约了表哥，要表哥回请她吃东西，不关我事的。”

周彦国一直没作声，这时大概听明白了，道：“那就是那姐姐约杨轩上元节见面了？”

周夫人看着周杰赶紧问道：“那姐姐长得怎么样的？”

周杰道：“个子和我差不多，样子比春梅好看些。”

春梅是周府丫环里最好看的一个，周夫人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那边，杨轩感觉到不太自在，两颊有些汗冒了出来。

周夫人用眼角悄悄瞄了一下杨轩，察觉到了异样，嘴角微微一笑，道：“既然你们吃肉吃饱了，那吃点酸菜消消食。”

过年开始连续几天，都是吃喝玩乐，有周彦国的同僚过来拜年，还有周夫人带杨轩、周杰他们去相国寺上香。

转眼就来到了上元节，周淑仪还惦记着那姐姐带她玩的事，上午就嚷着要去看花灯。吃过晚饭后，杨轩又换上姨妈给他订的那件浅蓝色绸质衣裳，准备出门。周淑仪盯着表哥杨轩，杨轩进房间换衣服，她就跟着过去，生怕他不带自己一起去。

周夫人见状，对女儿说：“你想跟表哥去看花灯还是跟妈妈去？”

周淑仪眨巴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下，道：“跟妈妈去。”

周夫人对杨轩说：“那你自己先去吧，淑仪一会肯定要早回的，跟你去会影响你们看花灯。”

杨轩想了一下，确实如此，便道：“那好的，谢谢姨妈。”

还没到戌时，迈开长腿的杨轩已经来到了州桥南端。

节日的州桥与平日不一样，桥两旁的石栏每隔3步都绑了根竹竿，竹竿上再挂一灯笼，一百多步的石栏上约40个灯笼映照着汴河。州桥两侧已经有不少人在候着，估计是和朋友相约一同去看御街的花灯。

夜色已至，已经不太好辨认桥上的人。不过杨轩那高出普通人几乎一个头的身材，还是比较显眼容易认出。杨轩一走上州桥，还没走几步，就有一个少女从靠近桥栏中间位置走向杨轩。

离州桥南端大概50步远的御道上，周夫人的眼光穿过众多行人找到了远处那高高个头的杨轩。其实刚才杨轩一出门，她就叫上婢女和周杰、周泉、周炎，一起出门了。虽然有着灯笼的灯光，但夜色已经降临，远远看去，和杨轩站一起的那小娘子的样子根本看不清。周夫人问着周杰不着调的问题，就是不往前一步，站在御道边，往杨轩那看去。

那少女见到杨轩，一脸喜悦，抬起右手举了起来。杨轩发现她手中拿着一小枝粉红的梅花，一下子就插到杨轩的发髻上。

“送你的”，柳映红道：

杨轩猝不及防，没来得及拒绝，只好道：“谢谢！”

在宋代这个年代，男子以发髻或发冠上插有花朵为时尚为美，只是杨轩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少女在第二次见面就来这么一下。

在远处望着这一切的周夫人吃惊得张开了嘴。周杰注意到母亲的表情，顺着她的眼光向远处望了一会，道：“表哥好像在那。”

周夫人赶紧道：“我们去看花灯。”

周淑仪被众人挡住视线，根本看不到远方，便昂起头问道：“表哥在哪啊？”

周夫人回道：“你哥看错了，我们去看花灯吧”，然后让阿秀抱起周淑仪跟着她走。

柳映红和杨轩倚着桥栏杆，看着汴河上结着彩灯的花舫，问道：“听杨公子口音，不像我们汴京这边的人。”

杨轩道：“嗯，三个多月前才从海陵县过来。你知道海陵吗？”

柳映红道：“不知道，愿闻其详。”

杨轩道：“就是从汴京到扬州，然后再往东走一天多就到了。”

柳映红问道：“海陵的上元节怎么样的？”

杨轩道：“海陵没汴京这么热闹繁华，我们那县城很小的不到汴京的四分之一大。”

柳映红道：“你来汴京是为了下个月的省试吗？”

杨轩道：“不是的，我是为了六月的武科举试。”

柳映红转头看着杨轩，道：“公子会武艺？”

杨轩点了点头道：“家父传授了一套枪法给我。”

柳映红一脸迷妹状，道：“想必杨公子穿上盔甲，就象殿前将军那样英武。”

杨轩感觉自己耳边有些发热，还好夜色中，看不出那白皙的脸上已经泛红。道：“我担心骑术不行，姨父家没有马，平时只能骑驴来练，姨父说考试前会帮我找个租马的地方练练马术。”

柳映红一想到杨轩这么高大的身子骑在驴上的滑稽影像，心里就偷偷发笑，抿着嘴忍笑了一会道：“我们去御街看花灯吧，我在汴京比你熟，你随我来。”

杨轩就跟着柳映红向宣德门走去，虽然是一前一后，但其实更像是并行。一路上，柳映红主动带起话题，把杨轩婚姻和家庭情况问了个清楚。当听到杨轩尚未有婚许，柳莺莺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脚步轻快了许多。

过了州桥后约二百多步首先看到的是三道彩门。

其实，开封府从腊月的冬至起就开始在大内的前面结扎和搭建山棚。为搭建灯山山棚而栽下的大木桩正对着宣德门楼，离门楼约100余丈。而灯山更前处横列三道彩门在御道上，各自悬有彩带装饰、金泥书写的大牌匾：中间的彩门为“都门道”，左右两边的是“左右禁卫之门”。每座门都张灯结彩，花团锦簇。中门大门上面的一面大牌匾写着：“宣和与民同乐”；左右两门上用草把扎缚成巨龙，草上密置灯烛数万盏，一见之下，蜿蜒腾挪，如双龙飞走。

过了中间彩门不远，就是彩色灯山。彩山的左右两旁，用彩带装饰出文珠菩萨、普贤菩萨的形象，分别骑着狮子和白象，各自从手指中流出五道水柱，他们的手不停地摇动。正月初七这一天开始，灯山上的彩灯就都点亮了，金光灿烂，交相映射，山上结扎的锦花绣结与灯光相互衬托。灯山朝向宣德楼门的那一面用缤纷的五彩锦缎结扎成层层叠叠的，上面画了无数的神仙故事。

杨轩不解，问柳映红道：“怎么这么多人围着灯山？”

柳映红道：“朝廷让人用辘轳把汴河水引到灯山最高处，用大木柜贮放，每一个时辰放一次，形成大瀑布状。现在这么多人围着，估计就快放水了，我们也等等看吧？”

杨轩心想：还能有这样的情景？便点头道：“好的，定要看看。”

柳映红道：“瀑布出来时，许愿会非常灵验的，我们等会许一下愿吧。”

杨轩道：“当真？”

柳映红点了点头道：“当真！”

随着锣声一响，灯山上的水倾倒而下，从约15丈高处向下倾泻而下，一霎时大瀑布出现在围观的人群面前，众人的欢呼伴随着瀑布的水声一闪而逝。在这欢呼声中，有些人合上了双眼，就像柳映红一样，默默在心里许下新一年的心愿。

柳映红睁开眼，嘴角露出轻微的笑意，看向杨轩，问道：“杨公子许了什么愿？”

杨轩道：“我许的愿是六月武科举能过关进入省试。”

“那娘子你许了什么愿？”

柳映红脸上闪过一丝绯红，低头微笑道：“我的愿望暂不能说。”

“据说许愿伴随那泛着灯光的水珠流到汴河，然后融入大地，大地就会保佑愿望成真。”

柳映红稍稍抬起头，望着那人造瀑布冲落到地面后变成小溪一样，流淌到御道侧边挖好的地沟汇成小溪，再流入汴河。（注：只是没人想到，大约3年后，汴京城破后，这个如今繁华的御道上，也是无数的百姓，只是变成了杀戮，变成了血流成河，然后鲜血也如这般的汇流入汴河）

杨柳二人站立的不远处，周夫人脸带笑意看过来。随着柳映红许愿时闭合的双眼张开，周夫人带着周杰等三人离开了灯山，向宣德门走去。

越靠近大内皇宫宣德门，就越多的游人。在大内皇宫宣德门前的东西向御街两侧的走廊上到处是那些有奇术异能的人们在表演，还有各教坊设置了近百处歌、舞表演。平时在京城里卖药、占卜的那些人现在聚集到山棚这儿来。

沿着南北向御道继续北行，便看到宣德门城楼下边用枋木搭成了一座与人同高的舞台，舞台的栏杆用彩带装饰着，栏杆两边士兵并排站立，身穿锦袍，头戴幞头，上面插着圣上所赠的花朵，手执骨朵子，警戒周边的环境。教坊、钧容直、舞台的弟子，轮流演出杂剧。舞台的入口旁，排列着准备轮值的士兵。百姓都在舞台下的周边观看表演，乐手不时带领观看的百姓高呼“万岁”。

柳映红道：“从刚才前面灯山到宣德门前的横向御街这百余丈距离，用棘刺围绕起来，叫做棘盆。这里面设置有两根几十丈高的的长竿。用彩色缯帛扎绑纸糊的百戏人物，悬挂在高竿上，随风摆动，宛若飞仙。棘盆里边设有乐棚舞台，差派衙前的乐人奏乐并演出杂戏，连同左右军百戏，统一安排表演”

柳映红道：“宣德门城楼上还备了坐席，方便圣上和皇后、嫔妃、臣僚坐在城楼上观赏城门前的舞台上的歌舞表演和御道的彩灯。那垂着镶黄边的帘子就是，正中的就是圣上的御席。”

杨轩顺着柳映红的手指着的方向望了过去，看到宣德楼旁边的两座垛楼上，各挂着一个大灯球，方圆约一丈有余，里边燃有巨大的蜡烛。

柳映红道：“我们看一会舞蹈吧。”

杨轩道：“好的。”

柳映红被前面的人挡住了视线，边看舞台边走着选一个不会遮挡视线的位置。杨轩四周环视了一下，道：“你跟我来。”

柳映红跟着杨轩走到了棘栏，杨轩道：“你站在这栅栏的横木上，扶着我肩膀，就不会被前面的人挡住视线了。”

柳映红依了杨轩的话，扶着杨轩的肩站上了木栅栏的横木上，然后杨轩走到柳映红的身前，让柳映红扶着他的肩，这下柳映红比杨轩还高些，眼前已经没了遮挡视线的人头。上元节的灯光泛射到俩人的身上，在俩人的身形的边缘添上了金黄色的边。渐渐的，旁边也有些情侣、父子、父女象杨轩俩人那样让矮的一方站在栅栏上。

俩人边看舞台上的歌舞边聊着，已经忘了上元节相约的初衷是请柳映红吃东西。不远处，也在寻找最佳位置看歌舞的周夫人和骑在周杰脖子的周淑仪都注意到这两个人，周淑仪意欲过来找表哥，但被周夫人伸手拦住了，说不要去打扰他们。

看了许久，柳映红眼角从舞台移到眼前的杨轩的发髻上。才第二次见面，就有了这亲近的感觉，一时间没注意就没了话语。突然的平静反而会引起注意，随着舞台上乐人的乐声停下和舞蹈的结束，杨轩注意安静的柳映红，就转头侧看着柳映红问：“怎么了？”

柳映红被杨轩突然的转头侧看自己吓了一跳，还好杨轩的脑袋不能转多少角度，没看到自己其实在盯着杨轩的耳廓发髻隐入了沉思。忙道：“很好看。”

杨轩也说道：“确实好看，京城的上元节真的好热闹。”

柳映红忙问道：“你以后会一直留在京城吗？”

杨轩不假思索道：“我也不知道，从军的话可能不会留在京城。”

杨轩身后的柳映红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表情。这时，不远处一个女声响起：“娘子，该回去了，不然老爷夫人又要责怪了。”

柳映红对这声音很熟悉，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自己的婢女影儿。影儿走近柳映红俩人，杨轩也认出她来了。

柳映红迈开一脚要从栅栏上走下地面，才发现自己的脚麻了，挪不动。急道：“影儿过来，我脚麻了。”

影儿走近接过娘子的手扶着。柳映红摇了摇左脚，舒缓了一下后，才迈出左脚到地面，踉跄了一下，右脚也到了地面。那一刹，后悔之意涌上心头。因为柳映红发现不能再扶着杨轩的肩，扶着杨轩左肩的右手缓缓移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杨轩和影儿注意柳映红的这一表情，影儿看着柳映红奇怪道：“娘子？”

柳映红才醒悟过来，道：“要回去了吗？”

影儿道：“是的，已经过了亥时许久了。再晚回去老爷夫人就要责骂了。”

柳映红想了想道：“那我们回去吧”，然后，跟杨轩道：“今晚谢谢公子作陪，本娘子很开心。”

杨轩才醒悟过来道：“不用客气，我都忘了要回请你吃东西。”

柳映红想了一下道：“那就留作中元节再请我吃吧，我现在也不饿。”

杨轩道：“那么久，我怕我会忘了。”

柳映红道：“那就端午赛龙舟那天，本娘子会来在金明池等你，提醒你还欠我好吃的。”

杨轩不解道：“啊？”

柳映红道：“不许不认账啊。”

杨轩道：“不会的，不会的。”

影儿插嘴道：“娘子，杨公子说不会认账。”

杨轩急了，道：“不是的，不是的，是不会不认账，不是不会认账。”

柳映红看到杨轩急了，心知是婢女故意逗杨轩，故没生气，反而觉得好笑，就道：“好的，那就一言为定，四驴难追。”

杨轩脸红了起来，说道：“只是，我也不知道金明池是哪里？”

，方才聊天时，杨轩说过他找不到好马来练马上弓弩之术，只能找驴来练。现在被柳映红用这话来逗他。

柳映虹笑了笑，说道：“也是。其实金明池就是在新郑门出去不远。”

柳映虹思索了一下，说道：“那我们就在郑门口见。端午龙舟赛一般都是在上午巳时正开始，那就定在巳时郑门见。”

杨轩说道：“好，一言为定”

柳映虹重复道：“一言为定，郑门口见。”

杨轩和柳映红走到宣德门前的横向御街，随着舞台上歌舞声停息，能隐约听到了宣德楼上妃嫔的嬉笑声。在御道上走了一会，三人就在瀑布灯山旁分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