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打人了！

粗壮的手臂下去那一刻，全班同学差点窒息了。

然而，秦坤不挨着却也不躲开，迅速抬起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教官手里的夹板。

画面静止。

李教官和秦坤二人僵持着，粗壮结实的汉子始料未及——这个学生竟敢光明正大地反抗他？

他手发力想扯回夹板，怎知另一边被紧紧钳制住了，那看着细弱的手臂出奇有力。

李教官竟有一瞬的慌乱，而秦坤神情自若，目光澄澈阴冷。

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屏息起来。其他教官忘记了自己在指导，学生们也忘记了自己在军训。

此举恕在场的学生无法办到——不是不行，而是不敢。

李教官不甘气势败给一个学生，骂道：“反了天了！想打教官是吧？！”

秦坤面不改色，冷道：“是教官先出的手，长了眼的都可以证明。”

李教官现在细听才反应过来——声音听着……怎么像女孩子呢？

17班的同学听到了，“嗯嗯”地小鸡啄米般点头应和。

教官一言不合就打学生——行为着实令人发指。

李教官却挨不下面子，手臂使劲拽夹板，夹板两边都加深了力度。

看着闹剧发生的肆昼见双方相持不下，心念一动。

紧接着，那个僵持在两人之间的甲板竟在离秦坤的修长手指较近的地方断开了！

“啪”一声脆响后，李教官差点没站稳，表还在他手中，而一块巴掌大的夹板碎片握在了秦坤悬停的手里。

同学们惊愕。

秦坤也心里一愣——刚才那夹板明明硬邦邦的，怎么突然就掰断了？

她泰然自若：“教官买个质量好的。”

随即将碎片还回去，随意放在呆愣的教官手里拿着的夹板上面，那动作更像扔，后又退回去站好。

她是不要命了吗？同学们一齐看向李教官。

李教官似被羞辱般，怒气更上一层楼，烧得让脑瓜上都似生了火。

他干脆将夹板狠狠扔到地上，依旧咄咄逼人的语气：

“你！你真是活腻了，我要告到你班主任那去！现在、立刻，给我绕着跑道罚跑五圈！！”

一身反骨的女孩不屑：“正好，吹吹风。”

她将背后抛给气个半死的汉子和17班同学，跑进了跑道。

蓝天艳阳之下，帅气的她孑然一身，短发和衣角在奔跑路上随风飘摆。

17班同学向离去的人投去的，不是对败坏班规扰乱校风的坏学生的厌恶与反感，反而是敬佩崇拜的。

肆昼站出：“报告，我也想吹风。”

李教官叫道：“滚！”

女孩得意地笑了，跑了出去。

李教官面对17班一大班子，像个狂躁的狮子：“有本事你们也跟着去！不用军训了，还军什么训？！”

众怒难犯。

其中几个男生纷纷没好气地站出来，还暗骂着跺脚，随后也跑开了。

接下来不得了。17班人发了疯似的，一个个跟着跑了，同李教官擦肩而过。

*

一中操场的跑道上，多了一群叛逆的少男少女，他们肆无忌惮地迈腿跑步，无人阻拦。

他们用这样的方式明示反抗。

同学们跑了一圈又一圈，许多跑累了的就慢下来散步，有的甚至在跑道旁的公共椅上坐下来歇息。

很随意，仿佛整个跑道都属于他们的。

肆昼从后面追上了秦坤。

带头的女孩不说话，默默地跑着，肆昼在她旁边追着她。两人环绕着跑道一直跑，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在这种鬼天气下跑步，不要命的。

肆昼：“秦坤，第六圈了，怎么不停下来啊？”

秦坤呼吸深而均匀，汗珠一点点冒出来，掠过一个又一个的同班同学，并不回答肆昼。

黑皮女孩很奇葩，跟着秦坤跑了一路，都不见得喘粗气，还不停在秦坤耳边絮叨：

“秦坤，第九圈了，停吧，看你汗流的。”

“李教官那人，你生他什么气？”

“喂，你不累啊，让自己受什么罪？”

……

秦坤没想到身边同样在奔跑的人竟然过分轻松。

跑的速度比较快，自己到第八圈时已非常吃力，而另一人却看起来并无疲惫之感，反而还有心思同她讲话。

那笑容、那言语，似乎成了对她的嘲讽。她不信这人不累！

渐渐的，秦坤不仅不慢下来，反而脚步加快了，肆昼穷追不舍。

两人就像赛跑似的，毫不退让。

肆昼不知道秦坤在发什么疯，还以为她在生教官的气。

同学们看呆了——她们是不知道累的吗？这么不要命做什么，疯了吧？

跑道内圈一圈400米，正常人以一般跑步速度跑个两三圈已累得不行。

她们二人是如何做到刚经历军训又顶着太阳不休不止地一口气跑个近十圈还在继续的？太反人类了吧，而且还是两个女生啊！

同学们用目光跟随着她们绕了一圈又一圈。

不得不说，两人跑步的样子……很养眼。

附近的许多其他班女生在秦坤靠近时，禁不住激动——怎么可以那么帅……

男生也晃了神——那长腿长发的黑皮女孩，也太美了吧？突然改变对肤色的认知。

他们难道是一对？大家好奇。

22班的教官盯着那马不停蹄的两人，不禁赞叹：“那小伙子和那小姑娘，真厉害。”

下面的高景似乎见怪不怪，心想，看来坤哥是真生气了。而当看清了黑皮女孩时，内心震惊——那不是暑假砸了坤哥的那位吗？！竟然在一中而且和坤哥一个班？！怎么那么黑……难道掉河里后又……失足掉黑水沟里了？？

第十二圈。

肆昼想不明白，身旁板着脸的那位，不知打了什么鸡血。

肆昼担忧：“秦坤，你心跳得好快，快到极限了。”

居然还能说话？秦坤抛出一句：“你不累吗？”

语中带有不服与倔强。

肆昼才意识到——原来她跑那么久，是在和自己犟气？

真是的，和她较什么劲。

肆昼犯难：“你停下来好不好？你很累了。”

秦坤不管——我要让你比我累！你凭什么比我轻松！

但她不知道，自己是永远跑不过旁边人的。

肆昼没想到自己的无意之失竟把人逼到这地步。

就在她愁眉不展时，不屈不挠的秦坤前面突然出现一个横穿跑道的其他班学生。

发生太快，秦坤有点刹不住脚。

眼看两人要撞上，肆昼眼疾手快地抓住秦坤的肩，猛拉了一把。

秦坤终于被迫停下来，才没和那人撞在一起。

两人只擦了下肩，而那个“不懂事”的学生，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抬头，两眼发愣。

长途奔跑后突然停下是不可能的。

秦坤不跑了，在原地一个区域内叉着腰大喘气，来回踱步，让酸胀发热的肌肉有个缓冲。

秦坤自初二以来，是第一次这么不要命。换作其他人，早在半路上昏过去了。

她缓了一阵，瞧见地上呆坐的人，语中带怒，喘着气道：“碰瓷是吗？”

我碰到你了吗浑蛋，自己撞上来找死？

地上的学生一吓，马上起身，撒腿就跑。

肆昼站在原地，扭着脚踝，看着秦坤。

秦坤一见她的样子就不服，她走至肆昼面前：“再来。”

还没分出胜负呢。

肆昼不情愿地摇头：“不了，我累了。”

语毕走到跑道内侧的塑料绿草垫上坐下来，手臂搭在膝盖上。

她哪里看起来累，秦坤比她还累好多好吗？

“过来坐啊，你不累？”

肆昼对站着的人道。

秦坤上前，正欲说什么，肆昼就抬手拉她手腕，让人坐在自己旁边。

秦坤很累了，坐下后光喘气没说话，慢慢平复。

旁边的肆昼瞄了秦坤一眼，随后居然大胆地伸出手往秦坤的小腿上抓，五指隔着长裤裹住小腿肌捏了一下。

秦坤一双冷目多了惊疑，偏过头定定看她。

肆昼神情淡定又自然，手还不肯放下，道：“真有肌肉啊，裤腿怎么看着空荡荡的？”

言外之意是在夸秦坤腿细？

秦坤皱了眉，长腿一甩，脱离了肆昼的手。

她确实有肌肉，但不张扬，实而不华。

秦坤没计较肆昼动手动脚，她问：“你呢，你怎么回事？”

她长这么大没遇到过比自己还疯的疯子。

“我怎么回事儿……”肆昼却反问，“你怎么回事儿呢？”

没等来秦坤的回答，肆昼往后躺了下去，仰面朝天，恣意散漫，随后也举起出手拉秦坤一起躺下。

两个女孩一起躺在天空之下，绿色之中。

此时天上又白又厚的云挡住了太阳，一点都不刺眼，微风拂过带来了凉意。

秦坤却也不管脏不脏了，反正自己一身汗，一会儿回宿舍还要洗。

她的气息慢慢平复，竟觉得背下的草垫很柔软，很舒服。

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很凉很清新。

秦坤好久没有这么淋漓尽致过了，仿若一身的压抑都卸了去，一种如解脱后的轻松之感回荡心头。

众人看去，那是一道清逸美好的风景。

肆昼轻轻问：“想换教官吗？”

秦坤没听太清：“什么？”

肆昼笑了笑，不答。

17班学生七零八落地遍布操场。

同学们不是很敢上去同两位说话——她们不是人，体育生钱大磊才跑了三圈！

然而他们不关心被冷落在操场中央的某个人，也不担心会不会挨什么处分——集体作案胆子肥，团队犯事不怕摧。

*

“丁零零……”

铃声响起，今天的军训结束了。

躺地上的二人起来，哪也不看，不管不顾，肩并着肩走出操场。

17班同学们见状也不管了，集合也顾不上，陆续跟上她们走。

其他班同学在整齐的队伍中，向“得胜而归”的人群再次投去敬羡的目光。

22班队伍靠近操场出口，他们教官在另一边同别的教官谈话，大家准备解散。

秦肆二人路过这边时，22班队伍里面的几个女生抑制不住激动，叫住了秦坤：“秦坤！秦坤——你好帅啊——”

秦坤看去，完全不认得她们是入学第一天、站在高景旁边趴在栏杆上看她的女生。

其他班也有好些学生是那时就认识了这位“大帅哥”的，但却也只在心里知道，断不敢像她们那样喊出她的名字。

秦坤本想直接走开，而当抬眼看见旗帜上的字——高一22班，就停了下来。

她定了一下，然后开步朝22班走去，肆昼也跟上去。

两人站到树底下的水泥质地的树围上面，比其他人高些。

22班同学一双双眼睛惊艳地眨巴着盯着两人。

秦坤有些凌乱的短发下端汗珠晶莹，清冷精致的眉宇叫人赞叹。肆昼高高的马尾自然下垂，青丝如瀑，在风下飘扬。即使肤黑却抵挡不住一副精巧五官展现在众人面前。

22班同学被看得心潮起伏。

秦坤无声地用目光搜寻，一会儿，视线在那几个女生站着的地方停下。

她看了几秒后，没忍住嘴角微微勾了勾，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

等人走后，同学们还没反应过来。几个女生兴奋得直跺脚——

“天哪，天哪！他对我笑了，他竟然对我笑了！”

“不！他是对我笑我！”

“我的天他笑起来真让人受不了……”

……

女生们欣喜若狂。

恰此时，身后的一个男生用手指点了点其中一个面红耳赤的女生的肩。

女生往后转。

男生指着地上，不好意思地说：“人家应该是对他笑。”

几个女生低头一看，高景蹲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挡着脸。

他站起来，左顾右盼：“人走了吗？”

旁边男生答：“人发现你了，还朝你笑。”

高景如遭雷击——对、对他笑？那笑是阴冷的呢，还是邪恶的呢？

他又想起了昨儿在走廊上，秦坤带着口罩对自己投来的眼刀。

他两腿不禁哆嗦，低头沉思时对上了几个女生失望而仇视的眼睛，身体颤了颤。不只如此，四周同学的目光也聚焦在他身上。

呃，让他如何是好？

高景瞧人过来时，下意识地挡住脸蹲了下去，没想到都没能逃不过秦坤的眼睛。

她属鹰的吗！

最后还是回来的22班教官说：“行了别闹啦，准备解散，排好队。”

才让同学们收心。

解散时高景心情复杂。

*

当晚，肆昼站在宿舍楼顶上。

女生宿舍楼后面是校园的围栏，围栏旁边是阡陌小道，小道旁是片丛林，丛林接着是波光粼粼的江面，江对岸是繁华街市。

街市高楼林立，耀眼灯光似乎照亮了整座城市。

月光之下，女生对着手机屏幕，打开微信，点了个联系人，联系人的备注是——摩狄。

上面有两人昨天的聊天记录——

「昨天下午02:40」

［肆昼］：给我查一下这个学生的详细资料，包括他的家人（附带一张本人照片）

［摩狄］：查他做什么？

［肆昼］：别管

［摩狄］：你又偶遇谁了？

［肆昼］：快点

［摩狄］：好好好

「02:42」

［摩狄］：【文件】

［摩狄］：原来是个女的，长得挺帅，这下我放心了

［摩狄］：这小妹妹挺厉害

［肆昼］：你现在在哪？

［摩狄］：公元103年的阿拉伯半岛

［摩狄］：怎么样，我厉害吧，跨越时空回你微信

［肆昼］：去那干什么？

［摩狄］：你乱窜的时候我可没问过你，怎么，现在知道想我了？

［肆昼］：我怕你死在地球的过去，你妹来找我麻烦

［摩狄］：放心，那傻妞动不了你

［肆昼］：不要乱用人类的词汇

［摩狄］：呵，我要见个人不和你聊了

［肆昼］：快滚吧

……

肆昼昨天没看那文件，现在点开来，里面密密麻麻的内容她看了很久。

之后想了想，拨了通电话，手机就着耳边——

“喂，你好？”

一个男人的声音。

“秦长官您好。”

“你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