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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在这儿?”
季旸看着她,活像是见了鬼。
梁思悯也很想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在这儿。 但她也很想问他:关你屁事,这你家? ……顶多算你小叔家。 但她扶着扶手,缓慢走下来的瞬间,压下了怼他的冲动。 毕竟她在季家,而且在别人家起晚了本来就不太礼貌,她不想更失礼。 佣人忙接了句:“梁小姐昨晚送小叔回来的,太晚了,老太太留梁小姐住了一晚。”那佣人年纪不大,跟着家里晚辈一起叫小叔。 梁思悯冲他微笑,意思是我又不是来找你,少问东问西。 老太太坐在轮椅上,被佣人推着出去晒太阳,这会儿听到动静进了客厅,同梁思悯寒暄两句,问她昨晚可睡得还好。 “我睡得很好奶奶。”
梁思悯乖巧笑了笑,“这不就一不小心睡到了现在。”
她露出几分抱歉。 奶奶呵呵笑了两声,“年轻人就是要多睡觉,旸旸他也刚起。”
说着,指了指季旸,“你认得的吧?以前跟你在一块儿上学呢!”
老太太哪里知道这俩人不合,知道了也只当小孩子打打闹闹,不妨事。 梁思悯点点头:“认得,我俩以前一个班。”
她不想扫老人家的兴。 “是嘛?”
奶奶笑吟吟的,“那很好啊!你们肯定关系也好。叫旸旸陪你吃早餐。”
说着,不顾季旸那都快要拉地上的臭脸,拿拐杖敲了敲他的腿,“愣着干嘛呀,招呼客人,你怎么没礼貌的。”
那拐杖是特制的,可以变形,可以伸缩,老太太老当益壮,沉甸甸的金属拐杖拿手里轻若无物,打人特疼。 季旸无奈地叫了声:“奶奶。”
“叫奶奶干嘛,快去呀!”
两个人去小餐厅,不大的餐桌,两个人坐对角线,恨不得在中间划出个楚河汉界。 “你小叔呢?”
梁思悯问,她还记得昨晚老太太说让季骁南带她出去转转呢!但一大早也没有见人。
季旸扯了下唇角,扯出一个凉薄的弧度,心想有够急的,他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只言简意赅:“你们不合适。”梁思悯手里的三明治很想扔他脸上,她深呼吸一下,姿态优雅道:“跟你没有关系。”
季旸:“那是我亲叔叔。”
怎么就没有关系? 梁思悯再次忍住扔他的冲动:“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也是你亲……婶婶。”
她强调了婶婶这两个字,“从法律上讲,夫妻关系应该比叔侄更近。”
虽然八字并没有一撇,但不妨碍她争那一口气。 这个人从小就非常讨厌,看她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什么都要反驳她。 嘴里没有一句话是她爱听的。 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是。 季旸有些烦地喝了一口牛奶,满脑子都是昨晚的梦。 只是那句“宝贝,叫哥哥”变成了某人觑着眼看他:“叫小婶婶。”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不如杀了他。 “我不同意。”
季旸冷着脸说,“你最好趁早放弃这个念头。”
原来季旸他扮演的是豪门狗血剧里恶毒婆婆的角色。 他果然在哪个剧本里都是讨厌精。 梁思悯瞥他一眼,“季旸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给自己加什么戏,你凭什么不同意,你住海边儿?”
听在季旸耳朵里就是一句:我就是要当你小婶婶。 长这么大他都是同辈里最出挑的,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也就养成了懒散随性的性子,情绪波动无限趋近于零。给外人一种城府深不轻易喜怒形于色的印象。 但其实自从十岁那年梁思悯从美国回来,他俩被迫在一个班一张桌子上,他的血压平均每小时能飙升八次。 他大概上辈子真的跟她有仇。 一想到他有可能后半辈子对着这张脸喊小婶婶他就觉得两眼一黑。 他冷着脸,仰头把牛奶喝干净了。 玻璃杯砸在的桌面发出清脆一声响,他侧头,平静地看着她:“因为我喜欢你,如果季梁两家一定要联姻,那只能是我和你。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这一幕,放在狗血八点档里,那就是催人泪下感人肺腑的隐忍之爱,是压抑到极致突然的爆发。 但放在季旸旸身上,那就是妥妥的贱气上头。 每一个字都写着: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_裸的犯贱和威胁。 但两个人正在别气,谁也没注意到餐厅外轮椅细微的声响。 季骁南推着母亲来找梁思悯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他那一向被冠以家族之光的大侄子,正表情严肃地对他的相亲对象说:因为我喜欢你,如果季梁两家一定要联姻,那只能是我和你。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气势之凛冽,态度之坚决,仿佛分分钟就要上演巧取豪夺的戏码。 梁思悯一句季旸你是不是有病还没说出口,余光先看到季老太太和季骁南。 她仿佛听到了虚空中自己裂成两半的声音。 然后诡异的沉默,四个人仿佛同时失语了一般。 季旸在想如果现在改口说在开玩笑,奶奶会不会因为他跟未来小婶婶开这种玩笑而真的敲断他的腿。 梁思悯只想原地消失,以及原地把季旸打死再鞭尸。 老太太饶是见多识广心胸开阔,也很难立马理清这个现状。 只有季骁南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吐了一口气,他最先反应过来,低头对母亲说:“妈,让他们先吃饭,我们先去客厅看会儿电视。”
老太太拉长声音“啊——”了声,似乎是没想到更好的应对办法,点头说:“好啊。”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对孙子说:“旸旸,吃完饭带悯悯出去走走,附近景色不错的,她难得来一趟。”
似乎是觉得这时候发表什么评价都是不太体面的。 轮椅声远了,梁思悯才克制地拍了一下桌子,压着声音吼他:“季旸你是!不!是!有病?”
从小季旸就明白一个道理,当你闯了祸之后,发脾气是没有办法解决问题的,最重要的是及时止损,弥补损失,如果可能,顺势做B计划。 这让他免去很多无意义的纠结,从而显得像个精神稳定且能力出众的二代。 而他现在的表情也称得上四平八稳。 他的目的是阻止梁思悯嫁给小叔,避免他后半辈子如鲠在喉吃不下去饭。 目标1:终结季骁南和梁思悯联姻的可能。 目标2:切断梁思悯努力的渠道。 问题解决了吗? 显然已经解决了,虽然过程有点粗暴。 但就像修复了一个bug产生了新bug,现在过程也难免产生了其他问题。 奶奶和小叔大约误会了他对梁思悯情有独钟。 但传播范围仅限于老宅这间餐厅,那就几乎不会造成什么问题。 即便将来有一天传出去,说他对梁思悯爱而不得,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一点小小的代价,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而季家如果提出让他和梁家联姻,梁思悯大约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告诉父母:让我和季旸结婚,还不如让我从楼上跳下去。 以梁家对女儿的溺爱程度,大约也会由着她。 那么这件事的结局就是:什么也不会发生。 只短短片刻,这些在脑子里就过了一遍,于是季旸气定神闲看着她,露出几分真诚:“是,爱你成疾,算不算病?”
梁思悯:“……” 看她一脸杀了他的表情,他甚至有闲心笑一笑:“比起小叔,我觉得你考虑我会是更好的选择。他很忙,工资也负担不起你高昂的花销,年纪也更合适,你觉得呢?”
俨然一副入戏太深的样子。 他戴着金丝边框的眼镜,一整个斯文败类的样子。 笑容疏冷,仿佛在说:你这种败家又中二的小屁孩,就别祸害我小叔了。 梁思悯挪到他对面坐着,看了看餐厅外这次真的没有人,她倾身,拿餐叉对着他:“这要是在我家,或者在外面,你现在已经血溅当场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耻,我跟你小叔谈恋爱,碍你什么事?”
季旸抬眸,小声说:“碍我事,我小婶是谁都可以,但就是不能是你。容易……”他也倾身,两个人呈现一种对峙的姿态,“消化不良。”
“你可真够歹毒的。”
梁思悯遗憾自己面前的餐盘不能直接扔他脑袋上。 “你讹我两百万的手段也不怎么光彩。”
他上下看了她一眼,那张脸不做表情的时候,冷若冰霜,眼尾略往上勾,唇角也往上挑,可却莫名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看起来高傲不屑,光看脸就很有杀伤力。
但哭起来的时候,竟然还有一点脆弱可怜的意味。 他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梁思悯也想起来那桩丢人事,她眼神往旁边撇过去,露出几分无语来:“关我什么事,明明是你自己要给我写支票的。我哭怎么了,我哭倒长城了还是鼻涕抹你脸上了?”“你恶心不恶心。”
季旸皱眉。
“没你恶心。”一想到季骁南和奶奶可能误会了,她还是没忍住过去揪他衣领,“季旸我劝你跟你小叔和奶奶解释清楚,不然你后果自负。”
季旸格开她的手:“哦,怎么你要咬我?”
讽刺她小时候吵架吵不过咬他手呢! 梁思悯恢复冷静,点点头,好整以暇坐着,“季梁两家不一定要联姻,我和你小叔本来也不一定有进展,但如果今天的事你不能好好解决,我和你小叔没有接触的可能,那我真的、很有可能、考虑一下你。”
她微笑看他:“毕竟你这么喜欢我,我如果答应了,你再反悔,那我可要跟奶奶哭诉,你是个负心汉了。”
意思是,我要是真的答应了,看你怎么办。 在这个bug里,好像又生出了新的bug。 商场上的博弈有时候就是赌个心理防线,季旸从不逞一时之能,可尽管他知道不管会损失多少筹码,及时止损才是明智的选择,但他还是忍不住赌了一下她的底线。 梁思悯如果宁愿嫁给他也要报复他,那她可真是个人才。 于是季旸笑了笑:“我母亲希望我年底之前结婚,那欢迎你……早日来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