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医生，孩子呢？”

“我跟你说，可一定要保住孩子啊！为了这个孩子，你都不知道我遭了多少罪，光那取卵针，就打了七八次，老受罪了！”

“孩子要是出了事儿，我们老王家可就要断子绝孙了！”

“实在不行，弃大保小！”

“……”门外有人哭着，身上是麻木的。四周的光很刺眼，人头攒动。宋临夏很困。眼皮只是撑起来一点点，便又沉了下去。以一个特种兵的经验来看，她是被打了麻药，正在手术台上。还是剖腹产。脑海里，不属于她的记忆黑白电影般闪过。她叫王招娣，黄县人。今天刚满二十三岁。高中勉强读完，就被安排去服装厂做工，爸妈说，女孩子长大了迟早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做什么，都给别人家读了。一个赔钱货。不光如此，还是个和儿子犯冲的。叫了二十几年“招娣”，也没能给家里真的招来个“儿子”。一年前，她的父母开始筹划试管婴儿的事情。妈妈连着打取卵针七八次，非要生个儿子不成，还说人死了家里的财产没人继承，连个烧香的都没有。那天晚上，妈妈突然端着一杯牛奶进来给她喝，说喝了牛奶睡得香。她感动得眼泪差点没掉下来。还以为妈妈终于知道心疼自己了。谁知道这杯牛奶下去，等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这家黑医院里。昏暗的光线中，医生正在床边交代孕期前三月的注意事项。妈妈在一旁说，“这十个月你就好好的养着，等你生下了弟弟，咱们老王家有后了，你的使命也就完成了，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一场。”

“到时候让你剖腹产，也不会真的让你破了处，等结婚时，就告诉男的你那是生病做了个小手术，也不愁嫁人的事情。”

她惊得瞪大眼睛，“可是你和爸爸都已经五十多了，现在要孩子不等他长大你们就……”谁来养？话没问完，就被打断了。她严厉地道，“不是还有你吗？你才二十三，就不能照顾你弟弟到他娶妻生子！”

“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这么大，你就这点儿孝心没有？还不如当初一屁股把你坐死算了！”

横眉立眼，看着她的表情，就好像她不给她生这个儿子，就做了多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一样。她一下惊了。“你疯了！哪有让女儿帮忙生儿子的！”

“这太荒唐了！”

“我要回去上班！”

她挣扎着要下床，却被他们按了回去。“事到如今，可由不得你！”

她被绑了起来。暗光里，爸爸的眼神阴沉狠辣，“招娣，爸把你养这么大，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了！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把你打死在这里，权当没生过你！”

“这里是医院，死个人也是稀松平常。”

“你不要不识好歹。”

之后的七个月，她就像是配种的畜生一样被囚禁在这里，手铐脚镣一应俱全，生怕她伤到肚子里的胎儿。房间的门被锁着，厚重的窗帘遮了光，屋里暗无天日，她吃喝拉撒都在这间屋子里。手机被没收了。她和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今天是个意外。她怀着七个月的身孕身子重，下床上厕所的时候，被脚上的铁链绊倒了。大出血，特别危险。她一心寻死不肯配合抢救，医生就给她打了全麻，只顾着取出孩子，已经没有人在乎她的死活了。医生拿了三十万。这场手术对他们而言就是场交易，门外她的父母只要她肚子里的儿子，而医生只想要钱。至于她……只要没人报警，医院常有死人，随便给定个意外死亡就行了。……一幕一幕，戳得宋临夏心口疼。半个小时之前，她还在边境追击拐卖人口的犯罪集团，只是旁边装甲车爆炸的功夫，人就成了一个被人口买卖黑产业链迫害的一员。而且，还是亲生父母送上手术台的。宋临夏气得发抖。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放松的叹息，“孩子出来了，三十万到手了！没白忙活。”

几人都笑了起来。之后，再也没人理会她，好像她就是一串用坏破抹布一样，被丢弃自生自灭。有人推门出去，给外面的人报喜。“孩子顺利生下来了，是个早产儿，所以暂时不能出院，送去育婴室……”说到一半，迫不及待道，“尾款，该到账了吧？”

“好说好说，先让我们看看儿子！”

王招娣的父亲大喜过望。嗓音里透着王招娣这辈子都没听过的愉悦和志得意满。她妈直接哭了起来，“哎哟，这么多年我可算有儿子！他爸，我可算对得住你了！咱们也是有儿子的人！”

“嗯，我老王家有后了！”

男的意气风发，“等我死了，也能下去面对列祖列宗了！”

几人说着，往育婴室那边去了。床上，宋临夏手指一颤。她可真想现在就送他们去见列祖列宗。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道颇为恭敬的声音，“就是这里，我们追踪到您的蝌蚪就是被里面的人偷盗了，具体原因还没查清楚。”

“但是王招娣现在已经是七个月的身孕了，想要打胎恐怕不行，损伤人伦道德，也伤人……”话说到一半，就被另一道尖锐女高音打断，“哎哎你们什么人啊，这里不能乱闯！你们再这样我报警了！”

“出去！出去！”

双方推搡起来。宋临夏伸长了耳朵。门口，突然传来另一人讽刺冷笑，“报警？干着违法乱纪的事情，还敢报警？要不我帮你打个110？”

嗓音醇厚，如琴声漫过月色，但气场却十分可怕。“这——”女人一愣。随后，丢了句狠话，“你们等着，一会儿让你们好看！”

高跟鞋的声音远去。伴随着“哐”一声巨响，门被踹开。冷风倒灌，屋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两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寒刃般直击灵魂。闭着眼睛，她都能感觉到对方那种毫无遮拦的审视。一股戾气，突然窜上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