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用过早膳。司去病去上职,沈归荑也出门视察另外两家铺子。沈家几代清流,并无多少家底,母亲留下的嫁妆,也被郑氏贪墨了大半,稍微值钱些的,也就这三家旺铺了。京城寸土寸金,不缺达官贵人,能在繁华街道有三家铺子,已是不易。也许是知道了成衣铺子掌柜被送官的事情,另外两家酒楼和杂货店的掌柜,在沈归荑来视察时,很是尊敬配合。不仅有问必答,就连账本都主动上交。沈归荑微微松了口气,毕竟是母亲留下的老人,若能安分守己,她也不想那鸟尽弓藏的恶人。“小姐,账本都在这里了,我让人给您搬到车上去,您慢走。”
负责管理酒楼的唐掌柜,背曲腰弯亲自送人。唐掌柜年过五旬,除去鬓边稍许白发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饱满,和蔼可亲。与成衣铺掌柜在营业时只顾着呼呼大睡不同,唐掌柜从店铺开门就一直站在大堂里,招呼着来往的客人。看着客人们与他甚是熟稔的样子,沈归荑不由得心生好感。“唐掌柜先去忙吧,我.....”沈归荑话未说完,就听见一声惊呼。“爹,你在哪——”这时,从后院冲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向这边看了一眼后,噔噔瞪就跑到了跟前。“爹,你听我说,哎呦!”
唐金元脑袋挨了自家父亲一下,疼得惊叫出声。唐掌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毛毛躁躁的,小姐在这里也看不到,还不快见礼。”
闻言,唐金元扭头去,看到沈归荑,赶忙站直身子,拱手行礼。“小子唐金元,见过小姐——”唐金元?这名字有些耳熟.....沈归荑想了一瞬,随即瞳孔倏地缩了缩——唐金元,前世那个被称为经商鬼才的唐金元!竟然出现在自己的铺子里?沈归荑赶忙稳住心神,笑着说道:“快起来吧,不用客气,你刚刚是想说什么?”
唐金元咧嘴一笑,神情自若,没有一点见到生人的拘谨。“后厨泔水问题,我知道父亲忧心了许久,小子冥思苦想,终于相处了一个绝佳的解决方案,正想报给父亲。”
“是什么法子呢,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闻言,沈归荑来了兴致,走进店里重新坐下。“嘿嘿,小姐且听小子细细道来。哎呦!”
“小姐在这等着,你还不快说!”
唐金元刚做起势来,就被自家父亲又敲了一榔头。“儿子正要说呢,你别打岔啊。”
唐金元白了他一眼。这父子俩倒是感情好,跟欢喜冤家似的。沈归荑捂嘴一笑:“唐掌柜,你让金元说吧。”
唐金元嗤了自家父亲一下,见他又抬起了手,赶忙逃远一些,才施施然背起手,重新说了起来。“泔水沉在店里,又臭又难闻,一般的酒楼都派人会将泔水运到城外倒掉,耗时耗力不说,还会造成严重浪费。”
“小子觉得这是一条商路!”
“哦?什么商路呢?”
沈归荑配合问道。“小子觉得可以派人去将各家的泔水收集起来,首先可以拿一笔帮店铺处理泔水的银子。”
“我们将泔水运输到专门的庄子里,堆积发酵,又可以作为肥料再卖一笔。”
担心听众不懂,他解释道:“我听闻农户家中有人用畜牧粪便堆肥,我们将泔水中的肉菜分离出来,一定也能堆肥成功。”
“除了卖肥料,我们还可以自己种植各类蔬菜瓜果,再拿到城里来卖。岂不是可以鸡生蛋蛋生鸡,源源不断的有收益。”
说这些事,唐金元璀璨的眸子里,仿佛有星光闪烁一般。真不亏是以后会被人晶晶乐道的经商鬼才,人人嫌弃的泔水,在他眼里却能赚到三笔银子,甚至还将一个产链接都想了出来。沈归荑心里赞叹,正要说话,却见唐掌柜巴掌又抡了过去。“叫你在小姐面前胡咧咧,整天念叨些泔水粪便的,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粪坑里爬出来的。”
唐金元面上一红,赶忙躲开:“五岁的事情了,你现在还在念叨....”五岁时,他顽皮捣蛋在茅厕旁玩耍,也不知道怎么就掉坑里去了,呛了好几口粪水,偏偏老父亲还时不时就这事出来羞辱他。真是气煞人也!唐金元偷偷瞥了一眼沈家小姐。只见她跟话本里仙女似的好看,琥珀似的眼睛里满是他的影子,眸子里却微微露出愕然神色,他脸色涨红得更加厉害。沈归荑还沉浸在他竟然曾落入粪坑的震惊中,就见他脸已经红得跟苹果似的,不由得噗嗤一笑。“唐掌柜,我看金元这法子很好,不如让他一试。需要什么投入,都从酒楼账上出,等真的能赚到钱了,我二你八分账,你看如何?”
他主动将法子说出来,必定想自己去完成的,沈归荑也想与未来的经商鬼才搭上线,便干脆做一个顺水人情。闻言,唐金元猛的抬起头来,像是终于找到知己似的,眼里是跃跃欲试的星光。转瞬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唐掌柜上前,拱手道:“多谢小姐的抬爱,这小子就是鬼点子多些,实际就是个毛头小子,当不得如此重任。”
沈归荑有些不解:“玉不磨不成器,也许一开始会有些问题,但最终结果会好的,掌柜为何不相信他呢?”
见沈归荑确实爱才的样子,唐掌柜沉吟片刻,还是说出了真心话。“他母亲走的早,我就这一个孩子,他现在正在读书,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老夫不想他再做商人了.....”唐掌柜签的事雇佣契约,并不算真正的商人,唐金元自然也有科考资格。沈归荑点了点头,遗憾道:“原来如此。”
虽说有些遗憾,但沈归荑不想强人所难,便也笑着祝福道。“我看金元聪明过人,他日必能重磅。”
唐掌柜笑着道谢。离了酒楼,路上银信树叶金黄一片,秋风徐徐拂面,沈归荑索性走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