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个他藏在庄子上的妇人生下的儿子早叫我掉包了!是民间随处找来的!”
大丽神情阴翳,恶狠狠的说道,“那个杨衍的亲生儿子,生下来我便将他活埋了,亲眼看着那孩子死的!哈哈哈哈!”
笑声疯癫又发狂,让人不寒而栗。 季崇言同姜韶颜对视了一眼,却不觉得奇怪:大丽从来就是这等人,面上温和,内里一刀。怎么可能真真对杨衍温柔小意而不为自己打算? 她好不好过无妨,重要的是旁人不能比她好过。对待当年的江小姐就是如此,对待杨衍又会有什么区别?撕开温柔小意的外表,内里都是一样的。 …… …… 待到自庄子上回去,见到钟会,还不待开口,钟会便将一张画像拍到了两人面前,道:“陈石不见了!”
陈石?天牢里那个江湖术士?姜韶颜同季崇言听的皆是一愣。 对这个多年的狱友,钟会不可不谓之熟悉。 不等两人发问,钟会便连连摇头道:“你们不知,他不可能是自己走的!”
“他被关押多年,早已是半疯半癫的状态。处于半疯半癫之中时,最常说的便是他不能自牢里出去,一出去便必死无疑,因为在劫难逃!”
钟会说道,“如此害怕他怎会走?况且,他被关押多年,腿脚不便,便是想走也走不远!”
所以,定是有人趁乱将陈石偷了出去。 至于什么人要趁乱将一个莫名其妙的江湖术士偷出去…… “除了杨衍有这个理由和能力来做这件事,我想不到别的人选!”
钟会说道这里,脸色凝重,“我觉得这是杨衍在最后放手一搏,他绑走陈石,事情不大妙啊!”
…… …… 五日后,死去的太子殿下等人的遗体被送入皇陵,满城百姓身着缟素的跟随送行,待到总算将那仪仗队送出长安城后。 街头的白布旗幡才开始撤下。 虽是皇储,可这死着实不光彩,并未按照任何祖制礼来葬,而是同民间一般,停灵七日,就入了皇陵,一切从简。 听闻这是陛下授意的,至于陛下本人,从头至尾皆未出现,听闻依旧远在前线,领兵作战。 百姓闻言,无一不呼明主。 明主心中先有天下后有子,岂非明主? 可在百姓的欣慰声中,将太子殿下等人的遗体送入皇陵的文武百官脸上的神色却是十分难看。 眼看宫人方才将棺椁送入皇陵,不等封墓,停在外头的百官便忍不住争吵了起来。 “事情发展至此,该当如何?”
有官员问王散。 王散顶着一头半白的头发,还不待出声,一旁吊着胳膊的李大将军便瞪目怒道:“还能如何?自是当立时出兵,前往囚龙山救出陛下!”
停灵七日,一切从简是真。可百姓以为的陛下从头至尾皆未回长安却不是真的。 事实上陛下收到消息之后,就带人连夜出了军营,赶回长安。 可在回长安途中,经过囚龙山附近遇了埋伏,被困囚龙山。 至此,杨衍最后一把阴谋手段才浮出了水面,宫中群龙无首,群臣动荡不安,陛下势必要急回长安主持大局。 杨衍自途中埋伏,眼下大举兵马前往囚龙山,显然从头至尾只打了一个主意:那就是解决陛下一个人。 眼下,陛下被困囚龙山,昌平侯等人已赶往救驾,可光光昌平侯等人自是不够的,长安这边也需兵马前往接应。 听到李大将军的声音,最先出声问话的官员却是一声冷笑,他看向李大将军,毫不客气的出言嘲讽道:“李大将军是要带着你那伤病残将的陇西军去囚龙山救驾不成?”
李大将军一时语塞。 他的陇西军……呃,眼下伤亡确实还未养好,军中山头各立,那逆子手下的人还处处同他对着干,确实……有些难当大任。 看着哑口无言的李大将军,官员再次冷笑了一声,骂了他一句“先修己身再议国事吧”之后,转向王散,开口问道:“王大人如何看来?”
王散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略一沉吟之后看向人群中跟随百官送葬的季崇言,目光在季崇言身上略略一顿之后,王散转向了季崇言身旁的安国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开口问道:“国公爷如何看来?”
安国公瞥了眼季崇言,,才道:“陛下一手带出的赵家军尚在,何须用旁的军队?”
赵家军啊……听到这里,群臣蓦地安静了下来。 赵家军这些年同陛下关系实在微妙,主将赵琦等人更是数次不听令行事,以至于这些年,赵家军隐隐有被边缘化的迹象。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皆是人精,这些变化尽数看在眼里,哪怕不明就里的,也知晓赵家军不能随意提了。 此时,骤然听闻安国公提起这一茬……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听王散“哈哈”抚掌大笑起来,道:“国公爷说的对!这些时日王某事务实在繁杂,怎的竟忘了这一茬?”
说到这里,他看向面前窸窸窣窣细语的百官,沉了沉声道,“赵家军乃我大周建朝的重大功臣,今陛下被困囚龙山,此事除了赵家军还有什么人能够胜任?”
一席话令得原本还在窸窸窣窣细语的百官立时噤声,互相对视了一番,顿了片刻之后,应和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大人说的对!”
“就当该请赵家军!”
“喂!李大将军莫要生气,你那陇西军还要养伤,要不,等下次?”
一句话说的李大将军气的七窍生烟:这种事还有下次?再有下次这大周江山还要不要了? 在群臣的应和声中,王散看向朝他微微颔了颔首的季崇言,笑着移开了目光。 待到百官自皇陵出来,各自回府时,不少王散手下的官员却并未回府,而是直接跟随王散去了王府。 待进府挥退身边人后,王散才看向身边的一众官员,道:“说罢,跟随我回府可是有话要问?”
一众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将一个官员推了出来。 那被推出来的官员看向王散,道:“王大人,这请赵家军……” “陛下一手带出来的兵怎么请不得?”
王散斜眼看向手下一众官员,道,“赵家军实力乃是我大周最强的一支军队,此等危急存亡之际,出动赵家军有什么不对?”
官员:“……” 问题不在这里啊! 看着装傻充愣的上峰,官员忍不住道:“可赵家军不定愿意出动!这些年他们违抗军令的事做的也不少了……” 正这般说着,小厮从院口快步跑进来,道:“大人,赵家军主将领命,道收拾一番即刻启程!”
一众官员:“……” 既然赵家军领命启程了,此事就没有再提的必要了。 王散笑眯眯的看向众人:“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这……倒是没有了。 “没有便散了吧,早些回去歇息,明日还要继续处理宫中杂事呢!”
王散笑着说道。 待到一众官员退下之后,王散这才转身,朝着不远处的廊柱,道:“出来吧!”
廊柱后闪出一道人影,朝王散走过去抄手施礼唤了声“父亲”。 看着走出来的长子,王散并不意外,只是道:“可看明白了?”
这世族教导的传承皆在日常所见之间。 王散长子迟疑了一刻,道:“赵家军领命启程之事不是父亲的手笔,父亲可是有相中的人了?”
眼下朝堂无主,陛下回归之后未必再会有皇嗣,这下任君王之位到底花落哪家,此时还当真成了难题。 王散听到这里,看了眼长子,道:“不错!”
王散长子问道:“父亲相中了谁?是哪家宗亲?”
“不是宗亲。”
王散摇头。 竟不是宗亲?王散长子愣了一愣,忍不住惊讶:“难道是杨……” “阴谋诡谲之计怎撑得起雄图霸业?”
还不等长子说完,王散便打断了他的话,“不是。”
那是…… 王散伸手一指,指向朱雀坊的东方,道:“同赵家相关的血脉又非定要宗室中人,身上流着一半赵家的血便成了!至于姓氏什么的……大事面前,国公爷不会计较!”
流着一半的血……姓氏……国公爷…… 顿了顿,王散长子脸色微变:“难不成是安国公府那位?”
“正是他!”
王散点头,瞥了眼长子微变的脸色,淡淡道,“这赵家军领命之事就是国公爷提的,可见赵家军对这位流着一半赵家血脉的世子爷很是看重!有赵家军看重,再加上先时宫乱时,世子爷的那一手,可见早有意于此了。”
“我看啊!”
说到这里,王散忽地一哂,似是觉得有些有趣,“这位世子爷容貌肖似赵小将军,可这内里的性子却同陛下当年颇为类似。所以,还当真是外甥如舅!陛下捧杀了多年都没将人捧成养在安乐乡中的狗崽子,反而养成了蛰伏多年的狼崽子,可见绝非善类。”
如此……当然是最好的! “先时没发觉时还不觉如何,可发觉了之后,才蓦然发现这其实是赢面最大的一方,也是最适合的一方。”
王散说道,“他有赵家军支持赢面自然不小。更何况,从先时他露出的那一手来看,背地里定然还有别的动作。藏的最深的,往往也是最后的黄雀!”
这只是其一。 至于其二…… “为父其实细想过,他其实是最适合的。“王散说着,看向皇城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那些宗室撑不起整个大周,早成傀儡,成不了大器,这一点陛下很清楚,他绝不会选择宗室。”
“除却宗室之外,杨衍也绝非好的选择。”
“你莫看杨衍在朝为官多年,可他治理政事平平,反倒权臣倾轧是一把好手。”
王散道,“他做得权臣!可若是将多年做权臣的做派放到朝堂上来,这朝堂必然也是乌烟瘴气、皆是阴险狡诈之人上位!这江山也稳固不了。他也不适合!”
这倒并非是多年政见不合贬低杨衍,事实上王散这等政客很清楚若是整个朝堂政见都相合,那君王也不会容许。 只是就事论事而言,杨衍确实不适合。 “反而是这位季世子,这些年出行的差事每一件都办的很是漂亮!多年来又多在朝堂之上谈论政见,虽然出声的时候不多,可每回出口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王散说到这里,闭了闭眼,而后再次睁眼道,“为父不会看走眼!不说为了你我,就是为了天下百姓,他也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把赌注他有大半必胜的把握。 …… …… 赵家军领命当日的日暮时分,便已整军出发了。 阴谋阳谋之外,为人将者都有该做的事,不管对陛下所作所为是不是有所怨言,天子被困,赵家军都当及时出现,救天子于危难之中。 就在赵家军出发前往囚龙山之时,一队商队也在此时到达了长安城。 看着面前“长安”两字的城墙墙头,江平仄神情复杂。 长安啊……唏嘘了片刻,他回头看了眼身后跟随的马车队伍,习惯的伸手覆上斗笠上压了压,只是才做完这个动作便是一顿:那位不在长安城中,他不必再小心翼翼掩饰自己的身份了。 “车队停在营地!”
管事一挥手中的幡旗,对身后的车队扬声说道,“持令方可进城!”
长安城自经历过宫乱之后,便不能随意进出了。寻常百姓要进出更为不易,需要繁复的核查身份后方才能够进出。 如他们这等外来的商队皆只能停靠在城门外的营地之中,如何进城便各凭自家的关系、手腕了。 身后不远处,方大小姐那辆比起寻常马车宽大不少的马车车帘掀起一角,方知瑶从马车里朝外向他看了过来。 这件事拖不得!若非如此,他们又何必一路将他带来长安? 江平仄朝她点了点头,转头对上管事正要说话,管事便朝他笑了笑,伸手一指,指向外头,道:“老江,外头有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