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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妄虽然表情上去不是很高兴,但还是把自己有所顾虑的事都给郁澜说了一遍。 条理清晰,思维缜密。 跟两个小时前问郁澜为什么不开心的逻辑迥然不同。 这也是郁澜第一次听褚妄说这么多话,比两人第一次见面,他给自己说情况时更详细。 不过褚妄主要也就介绍了他可能会遇到的一些人,然后又猜测了一下大概是哪些人会有异议。 郁澜记性好,把褚妄说的人在心里一一都有了个底。 “不过按照我母亲说的,估计也就是让你推着我在董事会露个面,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褚妄刚说完,想了想又接着补充,“算了,你到时候全部推给章妍也行,她能处理。”
“你没必要面对那些人。”
他说。
郁澜点点头。 一开始穿进来的时候不明显,后面发现巨额银行卡的时候太兴奋,等听褚妄说完,郁澜才终于对褚家的情况有了真正的了解。 怪不得梁芝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件事,估计是怕自己晚答应一秒褚家就要反悔。 虽然人员庞杂,褚妄倒是说得很清晰,没有一点理解上的困难。 褚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变化。 不过郁澜好像还是有所察觉——毕竟他现在给自己说这些,恰恰就说明了他无法自己主导,对他而言,只能被迫被锁在这里一年,心态再好的人也会觉得无能为力。 “基本上也就地产那一块稍微麻烦些。”褚妄说,“那个副总姓陈,他的祖辈跟家里老人有些交情,就觉得自己半只脚要掌控公司了,有点能力但是刚愎自用,瞧不上大多数人。”
褚妄想了想说:“要是遇上他,不用理,直接走就行。”
郁澜想起什么:“褚先生,不过刚才阿姨说,也可以强硬一点。”
褚妄停顿了一下。 他的眉间舒展了一些:“可以听她的。”
“反正你怎么样都行。”
他的语气很随意,大有一种“算了这公司我不要了随便折腾”的口吻。 郁澜听得想笑:“褚先生,万一我没做好怎么办?”
“嗯?”
褚妄看过来,好像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就比如说我搞砸了,或者他们说的我接不上……” “那还用说?”褚妄轻描淡写,“要是谁敢为难你就跟章妍……算了,直接回来告诉我,那种人还留来干什么?”
郁澜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总感觉现在的褚妄才有一点书里说的“喜怒无常大反派”的感觉。 不过褚妄是向着自己的,而他在书里是万人嫌,郁澜心安理得地想,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正面角色,这个组合听上去,也还挺好。 - 第二天席筠走得很早,郁澜起床下楼的时候对方已经去了外地。 章妍给他发了消息,告诉郁澜自己会在停车场来接他们。 郁澜挑了一件浅灰色的西装,还挑了一条不那么严肃的领带,结果对着镜子浪费了二十分钟还是没系好,最后气冲冲又不甘心地选了个不需要系的小领结。 他把自己收拾好,然后去给褚妄“开机”。 “褚先生早上好!”
褚妄应了一声:“要出门了?”
郁澜抬头看了半空中的褚妄一眼,点点头:“褚先生,您今天早上好像心情很好。”
是挺好,欣赏了你二十分钟挑衣服和二十分钟系领带然后最终失败的挑战。 褚妄的声音愉悦但克制:“还行。”
结果没愉悦上几秒,听见郁澜过来问他:“褚先生,那您今天要穿什么?”
下一句是:“我可以帮你选么?”
褚妄发誓,自己答应的时候绝对没想到会这样。 十分钟后,他悬在半空,看着殷勤给自己换衣服的郁澜想。 原本郁澜是真的只想给他随便搭个衣服,不知道是时间还早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换了一套之后,郁澜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衣帽间,说“我感觉那件好像也不错”。 “褚先生,您穿这个好看。”
郁澜把衣服放在他身上比了一下。
“褚先生,我搭一件黄色的外套试试!”郁澜不知道从哪个他自己都不记得的衣架上找出一件可能是当年某个品牌方送的衣服。
“褚先生,要不是您衬衫都搭好了,我感觉下次可以换一件这个。”褚妄:“……” 虽然不准确,但他现在总觉得自己像是摆在商店里、带着一整个衣橱的芭比娃娃,或者电脑上拙劣的,“点一下就能给娃娃换装”的换装小游戏主角。 正当郁澜又从哪里翻出来一件亮绿色的衣服,说“褚先生您知道什么是多巴胺穿搭吗”的时候,房间门终于被敲响了。 佣人来叫他下楼吃饭。 褚妄长舒一口气,仿佛得到解脱。 但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愿意,其实对方在拿第一套衣服放在他身上比划的时候他就会开口拒绝了,但他没有,只能一边吐槽一边看着在衣帽间兴奋地给他换衣服的郁澜。 最后郁澜还算没太离谱,挑了一件不会出错的西装给自己穿上。 只是到了领带部分,郁澜的手顿了顿,好像又卡住了。 褚妄挑了挑眉,都已经想好了等郁澜开口问,自己要怎么简单快捷地告诉他领带怎么系,要打什么样的结。 没想到过了三秒,郁澜眨眨眼,很无辜地抬头看他:“褚先生,您喜欢哪个领结?”
……根本就省略掉了给他选领带的选项。 褚妄一句话憋了半天说不出,可郁澜看着自己的眼睛太漂亮,他又实在不想戳穿,只得在半空停了两秒:“……就左边的吧。”
“我也喜欢左边的!”
郁澜立刻替他戴上,“我觉得今天您的这套戴领结比系领带好看!”
褚妄没见过这种不会系领带的花式借口:…… 偏偏郁澜还在等他回答,于是褚妄只能点头:“我也觉得。”
“那我就带您下去了。”
郁澜为自己的换装搭配作品感到满意,“褚先生,您等我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郁澜每次出门之前,都会对被困在屋内的褚妄说一句“等我回来”。 褚妄以前一直觉得无用的废话可以少说,但好像从这段时间起,他开始慢慢驳回一些这样的观点。 这次算是他的身体离开灵魂距离最远的一次,他不知道这次自己的灵魂体会不会又跟之前一样被关在房间里,但好像郁澜的话让他有了点期待,就算真的还是会有撕裂一般的疼痛,那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他到时候会回来,给自己“开机”。 但出乎意料的,这次好像没有那么痛苦。 褚妄感觉到自己被推到一楼,后面就不知道了,也许是离开了家,也许是上了车。 正当那种熟悉的虚无快要吞没他时,他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我来吧,我坐褚先生旁边。”
褚妄睁开眼,看到郁澜上了车,此刻正靠在他的身前,替他整理了一下领结,然后探了探身子,给他系上了安全带。 原来真的可以因为触碰而出现,还这么快。 他看到郁澜握着他的手,在自己的掌心摩擦了一下,自言自语地小声说了句“怎么还这么凉”。 估计是之前碰到了自己的手,觉得凉,现在又握起来搓了搓。 褚妄这才发现,自己的灵魂好像真的在郁澜频繁或稍大范围地触碰后,像那次在花园里一样,真的可以在短暂的虚无后来到他的身边。 虽然现在郁澜好像也看不到自己,但光是这个认知已经让褚妄感到慰藉。 他看不到自己的灵魂飘在哪里,只能看到郁澜在车里,替他暖了暖手,然后叫司机开车。 ——这是褚妄出事、变成没人能看见的“背后灵”以来,第一次离开那里。 褚妄的灵魂不受车速控制,只要郁澜还碰了自己,那他就依然能仿佛静止一般待在自己的身体附近。 褚妄本来觉得这没什么,可大概是在自己的房间被困了太久,即使车窗外的景色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他依然移不开视线。 要是灵魂也有心脏的话,自己现在一定跳得很快,很不像自己。 褚妄想。 他在车窗的倒映里看到了郁澜,他原本还在给自己暖手,结果搓了一会儿就开始犯懒,然后打了个哈欠。 不知道现在的郁澜在想什么。 他的身体此刻跟郁澜并排坐在后座,可能是车开得平缓舒适,可能是吃完早餐犯了食困,也可能是之前在房间里摆弄植物人、给植物人换衣服累了…… 总之褚妄眼睁睁看着郁澜的动作越来越小,最后捏着他的手指,头往他的肩膀上一靠,睡着了。 两人的身形差距正合适,郁澜的头搭在他身体的肩膀上,不偏不倚刚刚好。 坐在前排开车的司机看到这一幕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不动声色地稍微放缓了车速。 褚妄原本还在为能看到外面的世界而心有波澜,可一看到这一幕,忽然又觉得车窗外的那些也不过如此。 都是看过的景色。 而在车里,郁澜靠着他的肩膀,与那具身体一样安静地闭着眼。 画面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和谐。 也许给不知情的人看了,只会觉得这是一对旅行中的情人爱侣,依偎而眠。 而不会想到,这只是一个醒来几缕渺茫的植物人,和被无数人抛弃过的、被迫送来冲喜的弃子。 褚妄看着靠在自己身上小憩的郁澜。 按照这些天的规律,只要他一直触碰到自己,那作为灵魂的他就暂时不会被拽回房间,还能依靠着他而存在。 但有那么一瞬,短到褚妄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一瞬。 他是有些嫉妒能承载对方重量的、无法动弹的身体的。 - 郁澜醒来的时候,车刚好驶入集团总部。 他发现自己居然是靠着褚妄睡着的。 他吓了一跳,生怕自己把植物人压到,连忙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通,没别的事后才松了口气。 “褚……” 他才刚说了一个字,又蓦地想起来,自己是只能在褚妄的房间跟他交流的。 郁澜揉了揉眼睛,把剩下的话收了回来。 而褚妄没有漏掉这一个字。 他看着郁澜捏了一把大腿醒神,呼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然后露出他常常见过的,在外人面前人畜无害的表情。 章妍已经在停车场等着了,见两人到了赶紧迎上,先陪着郁澜把褚妄的轮椅抬下来,用一种非常恭敬地口吻:“郁先生。”
估计是还在为她的老板和郁澜的关系而惊叹,然后化震撼为尊敬。 郁澜倒是毫无心理包袱,还跟章妍打招呼:“章小姐,是十点开始对吗?”
章妍抿了抿唇:“对。席太太给我打过招呼了,说让您到时候带着褚总露个面就行。”
郁澜咳嗽一声,装作想起什么的样子:“不过是不是有些人意见很大?”
章妍怔了一下:“有是有,毕竟褚总出事瞒不了太久,不过我们一致的说法都是昏迷而没有脑损伤……” “我知道!”
郁澜立刻提起昨天褚妄给自己补过的课,“是不是有个地产那边的那个姓陈的,还有总部一位姓肖的,哦哦,还有一个!是那个是那个,做传媒的!”
褚妄跟在后面,听郁澜跟倒豆子似的报名字,难免失笑。 怎么跟中学生背文言文似的。 但一旁的章妍整个人震惊地看过来:“这些……郁先生您怎么知道?”
不可能是席筠说的,因为这些名单里有几个席筠自己都不确定的。 郁澜娇羞地一低头:“谈恋爱的时候阿妄告诉我的。”
差点忘了这茬的章妍:…… 唇角弧度僵住的褚妄:…… 很显然章妍还是对自己老板在别人口中叫“阿妄”这件事少了一点接受度,两秒后才点头:“您……跟褚总感情真好。”
郁澜露出一点喜悦的神情,默认了章妍的话。 章妍跟他介绍着,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到了总部的一楼。 “郁先生,来这边换乘高层电梯。”
随着章妍的这句话,原本还算宁静的大厅在这一瞬间骚动起来。 不管是前台还是实习生,或者拎着文件的普通员工,无一例外都朝着这边看过来。 消失了一年之久的集团总裁此刻坐在轮椅上,即使是昏迷的、安静的,闭着眼的神情也似乎依然是冷峻的。 他靠在轮椅上,而推着他的,是一个穿着浅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 对方身形清瘦,五官精致而完美,明明穿着西装,却依然有着不可复制的清澈的少年感。 在场知道冲喜这件事的人并不算多,因此已经有人开始按捺不住,小声议论着什么。 “到底是谁说的褚总人没了,这不是好好的么?”
“不过这个状态,不知道情况,是有脑损伤么?还是……” “嘘——” “推着他的这位是?”
“没见过,但很漂亮,难道是他的亲戚?”
“啊?你们都不知道吗,这是什么亲戚,这是他的……”有人比了个口型。 “不可能吧!!”
“什么不可能,就是这样,席董死马当活马医……” 一时间每人都各怀心思,有感慨的有好奇的还有静观其变的,但都对褚妄能出现在这里感到不可置信。 而一旁的章妍正要开口,替郁澜说点什么,就看见身旁的人忽然眉头一皱—— “怎么回事?”
“太久没来就松散成这样?”
他的音量不低,刚好能让附近的人都听见。 郁澜皱着眉,一副脾气很差很不好惹的样子:“看到人来了都不知道问好的吗?!”
他的语气也很理直气壮,跟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一些不知道什么情况的人明显被唬住了。 然后纷纷说着“褚总好”。 郁澜一副替褚妄领了的样子,但脾气还是不好,翻了一个白眼:“真是一年不来都不知道变成这个样子。”
一旁的章妍:??? 大概是他的态度太嚣张,又是推着褚妄的人,一些员工多多少少有了点自己的猜测。 “啊??这是褚总的对象吗??”
“不知道啊!不是说褚总一直单身吗!”
“还有到底谁说是冲……那什么的,如果真是的话怎么可能这么张扬!”
“可是……” 当然也有些知道一点内情,所以没被唬到的。 “就是褚家找来当冲喜的小玩意罢了,在这里狐假虎威什么呢。”
“工具人还能有这脾气?我更相信是席董找的演员。”
郁澜见还算是镇住了大部分人,这才跟着章妍一起,去了隔壁的电梯。 刚刷了指纹,等电梯门关上,郁澜才像是卸下什么重担一样:“章小姐……” “我刚刚应该没有怯场吧?”
章妍眉毛一跳。 岂止是没有,简直把她也吓一跳。 她斟酌着说:“……挺好的,郁先生。”
“很有气势。”
“呜呜,我也不想的,但是他们看着阿妄现在还没醒,就这么欺负他!”
郁澜装作刚才的一切都是强撑出来的模样,“我、我腿都吓得有点软了。”
章妍立刻说:“没事的郁先生,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章妍把他送到十层:“我要去人事部拿个文件,高层的会议室在46楼,不过您先去旁边的办公室休息一下,在那里等我,我很快就过来。”
郁澜点点头。 也许是褚妄的办公室只有他本人能进,于是郁澜按照章妍说的,先推着褚妄去了旁边的办公室。 距离开始还有十来分钟,郁澜也知道,这种会议自己最好带着褚妄最后出场就行,去得早了反而还会被人围观。 他蹲下来,替轮椅上的褚妄整理了一下领结,大概是习惯了,蹭了一下褚妄的指腹,然后对着无法发声的植物人小声说:“褚先生,您在吗?”
就在一旁飘着但没法发声的褚妄:…… 郁澜脸上一点都看不出刚才跟章妍说的“害怕”,对着褚妄自言自语:“阿姨说的要强硬一点嘛,我不喜欢其中一些人的眼神。”
褚妄没有原则:不错,是很硬气。 郁澜仰着头,看着面前的人:“你说……” 话没说完,门突然“砰”的一下被推开。 一个西装革履的瘦高男人走进来:“这不是褚总么,怎么还不进去开会?”
郁澜看着他,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估计这就是褚妄说的那个早有二心的旁支,做房地产的陈璘。 郁澜知道旁边就是会议室,而且四周都有监控,他肯定不敢在现在做点什么,估计是找了个机会过来发牢骚。 “你身体不适怎么还来开会啊,怎么不在家里好好休息?”
陈璘目光移到郁澜身上,“席筠真好,还给你找了这样的人来,你真是……”
“啪”。 他的话被打断,郁澜随手捡了花盆里的一块小石头扔过去:“陈璘是吧?”陈璘皱着眉:“你是什么东西?”
郁澜懒洋洋地拍了拍手:“你爹。”
陈璘哪里遇到过这种人:“你是不是有病?!”
郁澜摊了摊手,一副“无所谓,我没素质”的样子。 陈璘本来只是想先趁着这点空档过来瞧瞧褚妄到底是什么情况,没想到还被莫名其妙砸了一下:“有你什么事?”
郁澜觉得这人实在是很吵,打算推着褚妄先走。 但陈璘不依。 “刚才就听说有人在楼下替褚总训人呢,我当是谁,原来就是个送进来当吉祥物的小废物。”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郁澜,“你怎么敢的?”
“褚妄都还昏迷着,你借着他装什么?”
“那你过来恶心人一下不也就是想看一下到底能不能撬松集团,自己多捞点钱么?”
郁澜提前被褚妄剧透过答案,立即挑着痛点戳。
陈璘果然一下子就被戳得跳脚:“这是集团的事,你跟公司一点关系都没有,别过来插手!”“我是公司的老人,现在褚妄昏迷不醒,我又是跟他家有世交的人,你什么人也配来跟我说话?”
郁澜根本懒得掩饰脸上的厌恶:“沾点亲故觉得自己厉害上天了,我是褚妄老婆!天王老子来了都是,你算什么东西?赶紧滚,别来烦人。”
陈璘气笑了,指着他就说:“有点消息的谁不知道你就是送过来冲喜的工具人,真当自己是什么宝贝?”
郁澜皱眉露出很疑惑的神情:“但我就是他的合法伴侣啊,你左一个结婚右一个冲喜,难道你筹谋这么久不是为了钱啊,你是他的深柜吗这么想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