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西厢房中仅点着两盏灯烛,从太上皇受伤后,两人就搬到了一处,此刻也准备要歇息了。楚南歌走进,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又取出汤盅,舀了半碗呈上给皇太后。“皇太后,歌儿想着今晚您吃过鸳鸯锅,只怕明日喉咙要不舒服,便特意在安神汤里加了几味清凉下火的药材,您尝尝看。”
皇太后喝下一匙,顿时觉得原本微肿的喉咙里仿若有一股清泉浸润,缓解了不少。“不错,好喝,我们歌儿的厨艺愈发精进了。”
皇太后夸完,又怜惜地摸了摸楚南歌的发髻,“只是出门在外,还要你亲力亲为为哀家作羹汤,真是辛苦了。”
楚南歌温婉一笑,走上前去轻轻为皇太后揉捏着肩膀:“歌儿不辛苦,只要皇太后能健康长寿,歌儿做什么都愿意。而且说起来,也要多亏荻儿精通医术,提供了几味清热下火的药材。”
她说着,朝慕容荻眨了眨眼睛。慕容荻赶忙摆摆手道:“小事小事,不足挂齿。”
皇太后如今对她改观颇多,这会对她笑了笑,柔声道:“哀家知道你也是个孝顺孩子,有心了。”
这般和颜悦色,让慕容荻微愣,旋即一阵暖流涌入心头。她从不缺认可。在现代时,哪怕被各家媒体争相采访上头条,她也觉得不屑一顾,但此时这么轻柔的两句安抚,竟然让她鼻尖有些发酸。“只要皇奶奶喜欢就好。”
这边皇太后一手拉过她,另一手拉着楚南歌,三人其乐融融,温馨和谐,反倒显得一旁养伤的太上皇有些多余。太上皇忽地哀哀叫了一声。“嘶……我这伤口,怎么又疼起来了呀!”
他伸手捂住胸膛的位置,一脸的痛色。温馨的氛围瞬间被打破,皇太后连忙关切看去,“怎么了?是伤口又裂开了?”
太上皇故作痛苦,“年纪大了就是禁不住折腾,那伤口深又中了毒,时不时就要疼痛难忍,只怕……只怕不知哪天,我就要撒手人寰了……”“不许胡说!”
皇太后斥责完,见太上皇眼巴巴地瞅着她,竟然带着几分可怜的模样,语气又不由得软了几分。“哀家可不是不舍得你死,只是哀家相信荻儿的医术,她既然出手救你,就绝不会让你出任何岔子的!”
“你若是想活命,就好好听话些配合治疗。”
慕容荻在一旁狠狠点头附和,其实看着太上皇做戏,差点快要忍不住笑出来。也太能演了吧?太上皇在现代不会是拿过奥斯卡小金人吧?不过看着皇太后一脸拧巴的关切,就说明太上皇装可怜追妻确有一番成效。她倒不会去拆穿,只佯装诚恳道:“皇爷爷您请放宽心,日后每月初一、十五,孙媳都会替您诊脉施针,保证您长命百岁!”
一边的楚南歌也安慰着:“是啊皇爷爷,您是真龙之躯,自然有上天庇佑,定然会福泽万年,寿比南山的!”
听到二人都这般说,太后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瞪了太上皇一眼,“听到了没?以后可不许再胡说!”
太上皇嘿嘿一乐,“好好好,听到了,我要长命百岁,等着看你们这些小辈成家立业。尤其是孙媳妇你,趁着年轻和寒儿多努努力,争取早日生下皇孙才是,也好让我这把老骨头也能享受享受天伦之乐呀。”
说着,朝慕容荻挤眉弄眼,促狭意味十足。慕容荻嘴角笑容僵住。这话题,怎么又扯到生孩子上了?堂堂太上皇,当着小辈的面这么直白真的好吗?太上皇却没管她幽怨的眼神,自顾自继续道:“只是寒儿虽心有丘壑,于感情一事上却是别扭,你们若真有了孩子,可千万……”他顿了顿,神色中染了几分悲伤,“千万莫要像我当年一般糊涂,为了追名逐利,竟然让那个尚不足三月的孩子……说到底,是我对不住婉儿……”最后两句话,他说得极低极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皇太后却当即变了脸色。“你这老头子,当着小辈们的面,说这些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做什么?”
太上皇自知失言,回过神来,忙笑着转移了话题,“是是是,往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总之孙媳妇,日后你们若真有了孩子,万万要记得凡事夫妻应当相敬相爱,千万不要一意孤行,惹得日后追悔莫及呀。”
太上皇兀自感慨,见慕容荻垂下头去去,还当她是害羞了,却没看到那双清亮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暗淡和冷嘲。凡事夫妻应当相敬相爱。可楚夜寒若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当真会与她相敬相爱吗?亦或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慕容荻眸光一暗,视线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心中叹了口气。她愿意为了保护这个孩子付出一切,但只是不知她如今的决定,日后又会不会追悔莫及了。不过刹那间,慕容荻思绪翻飞,等再抬起头时却已经是面色如常,“皇爷爷教诲的是,儿臣谨记于心。”
之后几人又说了一阵子话,直到皇太后打着哈欠说要歇了,慕容荻和楚南歌才退了出来,回房安睡。一宿清梦,翌日醒来恰好卯时二刻。慕容荻和楚南歌梳洗妥帖,又用过早膳的功夫,丫鬟们忙着将随身行李都收拾妥帖搬上马车,只等着回程了。走出外门,马车边上,柳月娘冲她福了福身。“奴婢给夫人请安。”
“不必多礼。”
慕容荻早有准备,柳月娘既然是楚夜寒救下的,自然也是要跟着他们同程回去。至于回去之后怎么安置,她才懒得费心。左右当奴婢或是抬成妾室,都不与她相关。慕容荻正暗自腹诽着,一转头,对上一道风姿卓绝的身影。高头大马边,楚夜寒今日一身玄衣,玉冠锦靴、面似谪仙,整个人更添俊朗贵气,目光落在她身上,抿唇微微颔了颔首。她一怔。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狗王爷还知道跟她打招呼了?慕容荻心里纳闷归纳闷,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回了个笑容,便自顾拉着楚南歌往后走,不想与楚夜寒擦肩而过的瞬间,手腕便被握住了。“干嘛?”
楚夜寒看着她,“你与本王同乘一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