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穿过约莫三段景致各异的回廊,到达一处独栋的四合院似的包厢。经理推开门就无声的退了下去,入目是宽阔的会客厅,正对的一扇仿古圆窗外,刚好生着一剪白梅,这季节能养活梅树也是不易。许枝鹤脱了针织外套,先去洗手间补了个口红,这种场合谁知道都有些什么妖魔鬼怪,素面朝天的总不合适。她对着镜子仔仔细细整理完头发,走出来时,看见客厅只有江珩一个人在等她。“薛景景那丫头呢?”
江珩朝偏厅指了指,许枝鹤隐隐约约听到有讲话声。她以为江珩是怕生,走过去和他并排道:“进去吧。”
相比正厅的雅致敞亮,偏厅更像一场浮华盛宴。除了裴然薛景景外,还有些她不认识的长得还行的小男孩,各个看上去都不超过二十岁,细皮嫩肉的,不知道以为进了盘丝洞,几个女妖精在这采阳补阴呢。许枝鹤嗤了声,屋内的谈笑立刻停下。“裴然,都自己人,用不着来这套吧?”
这种场合她熟悉的很,以往陪投资商爸爸们打牌,多多少少都会有人带些姑娘作陪。只不过今天调过来了,围着的都是些小鲜肉。裴然端坐在麻将桌正北朝南的位置,他们没来之前,她已经一个人和这些小鲜肉们打了几圈了,手里扣着张牌道:“哪能啊,这家会所老板欠我爸钱,一听我来玩,自作主张弄了这些。反正你们没来我一个人也是闲着,就叫他们陪我玩两把啊。”
说完,叩了叩麻将桌,对她两边的男孩道:“你们下去,让我姐们玩。”
那两人识趣的搬个椅子坐到一边去了,剩下坐在裴然对面的男孩子还没动弹。江珩跟着许枝鹤走到牌桌前,裴然打趣道:“景景刚跟我说江少爷也来,我还不信呢……”说到一半,催促坐她对面的男孩,“愣着干嘛呢,还不赶快下去。”
那人不认识江珩,带着审视的眼神打量了一眼,只道是许枝鹤带来的男伴,跟他们一样的身份,便奶声奶气的撒娇:“人家还没玩儿够。”
许枝鹤本来就不想让江珩打,还没开口,就听见裴然冷了声音:“叫你滚下去,别墨迹。”
场面瞬时冷了下去,一屋子人都面面相觑。那男孩一愣,眼角都红了,颤巍巍的挪了个位子。许枝鹤坐下,开口缓和气氛:“我们裴总,这发号施令的,是不一样啊。”
又朝那些干愣着的男孩们道,“你们玩了半天该口渴了,叫厨房送点果盘饮料什么的。”
麻将机洗牌的声音哗啦啦响起,气氛没那么僵硬了。江珩坐在许枝鹤下家,背脊笔直,坐姿端正,身上的气质就跟这一屋子的小鲜肉截然不同。这也是许枝鹤为什么这么烦他的理由。同样是人,凭什么他就能这么傲啊?服务员送了果盘进来,许枝鹤中午吃得有点腻,看见柳橙嘴馋,就让人去拿个过来。刚被许枝鹤解围的小男生主动去拿了一颗,就坐在许枝鹤身后替她剥,一瓣一瓣剥得干干净净,还摆了个造型,放在盘子里递到许枝鹤手边。许枝鹤咬了一瓣,随口道:“谢谢。”
余光瞥见坐得一丝不苟的江珩,又忍不住埋汰他:“看看,人家这才叫职业素养。”
桌上其余两人都笑了,江珩面无表情的睨了眼坐在许枝鹤身后的男孩,把牌一掀:“胡了。”
薛景景:“清一色对对胡?”
她还站起来检查了一遍他的牌,还真是。裴然边往外递筹码边感叹:“景景说你牌技还行,是谦虚了吧?”
江珩笑了笑:“运气罢了。”
有这一把清一色兜底,许枝鹤基本不担心江珩会输钱了。虽然她承诺过输了算她的,可当着这么多人面,江珩多没面子。说话间,那小男生又递了一瓣柳橙过来,许枝鹤没经心,吃完才想起是对方直接用手喂到她嘴里的。这个不寻常的亲密动作显然给了那小男生信心,便鼓起勇气和许枝鹤闲聊起来。“许总,你本人比微博上照片好看多了。我公司好几个同事都在你平台直播呢。”
许枝鹤作为海豚TV的年轻CEO,平时偶尔也会在自己平台开个播,打打游戏抽抽奖什么的,微博上百万粉丝,也算个网红。话题聊开了,大家七嘴八舌,都围绕着许枝鹤和海豚TV,彩虹屁不带重样儿的。谁不喜欢听好听的呢,就算许枝鹤知道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有人当面夸她漂亮,她还是会高兴。反倒是下家的江珩,一直没搭话,沉默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许枝鹤估摸他大少爷的高冷病又犯了,瞧不起人,也懒得搭理。几圈下来,就他一个人一直在胡牌,基本三家输,他一家赢。连许枝鹤都有点诧异:“你不是说自己不常玩吗?”
“逢年过节的时候陪长辈玩两把。”
“你过年也这么赢你父母?”
薛景景完全不信。江珩笑了:“其实也没什么难的,把你们打过的牌都记一遍,大致就能算出你们胡什么牌以及不要什么牌。”
薛景景竖了个大拇指:“牛的,不愧是学霸。”
玩了一下午,江珩赢得盆满钵满,但兴致却不大高。旁人可能觉得他就这个脾气,但许枝鹤却能察觉到一点微妙的不同。她本来牌瘾就不大,快到傍晚主动喊了停,几个人商量着去哪吃饭,许枝鹤叩了叩桌子提醒:“先把筹码结了啊。”
几个人拉开抽屉,都差不多空了,只有江珩那边,塞都快塞不下了。粗略算算,将近有小百万。许枝鹤让前台去折了支票过来,塞进江珩口袋:“收好了。”
围着的小男生们都露出羡慕的表情。江珩却把那张支票拿了出来,又放回许枝鹤手心:“既然输了你兜底,那赢了也算你的。”
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够所有人听清。许枝鹤哪里缺这一百来万,这分明是拂她的面子。“不识好歹。”
许枝鹤轻轻磨牙,绷紧了下巴,转手把支票塞给向她献了一下午殷勤的男生,“给我剥了一下午柳橙,辛苦你了,拿去买夜宵吧。”
那男生激动又诧异:“谢谢许总。”
许枝鹤捞起外套,看也不看的从江珩身边走过:“我们晚上还有安排,你自己回去吧。”
这荒郊野岭,上哪打车,是人都看出许枝鹤为难的意思,但没人敢上前替江珩解围。说到底江珩和在座这些小男生的不同,也只是他“曾经”是江家少爷。撕破这层体面,许枝鹤就算像裴然那样让他滚,也没什么不妥。*会所老板得知她们散了,亲自过来送行,拉着裴然又是一顿寒暄。薛景景接到家里老头夺命连环CALL,缩着脖子坐进车里先溜了。看来晚场是续不成了,许枝鹤也没开车来,打算等裴然谈完事让她捎自己一程。她打算先去趟洗手间,一出门就瞧见江珩站在游廊尽头的亭子里。他身形修长,站姿挺拔,眼神飘忽的望着亭外的一枝白梅。让许枝鹤蓦然想起高中学的《前赤壁赋》——“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装什么装。”
她轻嗤了一声,转身走进洗手间。她刚打开水龙头,手机一震,是薛景景在路上给她发的语音,许枝鹤点了文字转换:【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下午打牌的时候,不是有个小男生喂你吃橘子吗?我碰巧看了江少爷一眼,那眼神,啧啧……姐们,我忽然替你的未来感到担忧。】“有病?”
许枝鹤没听明白。这时,洗手间外门锁突然咔哒一响,她正低头洗手,并未回头。直到那人走到她身后,许枝鹤从镜子里看到人影,“江——”她的话尚未出口,声音便消逝在一个充满侵略气息的吻中。暖橘色的灯光下,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像是一只饿虎,冷漠警惕的盯着自己的猎物。许枝鹤想起薛景景那条微信,突然没来由的轻颤了下。江珩察觉到,握着她的手劲轻了点,却依旧钳着她双手不让她动弹。“你发什么疯?”
许枝鹤不满道。她的嘴唇被他蹂躏得嫣红,像一颗饱满诱人的车厘子,江珩喉结滚了一下,黑沉沉的眼睛毫不掩饰的盯着她,声线沙哑的问:“你喜欢那种没断奶的小男生?”
许枝鹤一愣,没头没脑的:“什么啊?”
狭窄密闭的空间里,她的声音听上去比平常软了三分,像是温润的细雨,缠缠绵绵,令他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