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信元宇宙，公元2023年3月9日，晚上10点，名都小区三栋四单元1602，方行远已经在里面呆了1个小时，却只干了一件事，打扫卫生。

由于各种事情的耽误，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这里了，这是他不顾司马烈的严厉警告，执意要走出酒店、找元宇宙体验馆进行体验的原因。

虽然语言不通，好在本地人的元机普及率很高，可以自动翻译他说的话，单向的沟通，已经足够帮他在酒店附近找到一家体验馆了。

房间里灰尘很厚，方行远走进房间就留下一串脚印，方行远暗自庆幸，幸亏上官琳达没有来这里，否则一定会埋怨他不会收拾。

打扫完之后，方行远感觉有点累，便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又走到女儿方登的房间，坐在方登平时写字画画的桌子前面发楞。

片刻之后，又拿起一支铅笔放在鼻子下面摩擦，似乎这样就可以闻到方登带着奶香的味道。

让方行远诧异的是，运营商对房间的还原度出奇的高，连桌子上摆放的文具都是依稀记忆中的样子，他不禁感慨这帮家伙采集数据的能力。

想到这里，方行远突然心中一动，他隐隐约约想到了一个万分关键的问题，自己从来没有让运营商上门采集过数据，那他们的数据是怎么得到的？

唯一的答案，是他们获得了上官琳达的授权，而上官琳达之所以愿意授权，极有可能和自己的想法一样，想在元宇宙里创造一个界面，以便在这个界面里和自己相遇。

也就是说，当时间流逝到元宇宙建设阶段的时候，上官琳达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她虽然不懂元宇宙，但是自己给她普及过很多次元宇宙的概念，是的，一定是的，上官琳达一定是这么想的。

而更大的可能，是上官琳达主动邀请运营商上门采集数据，也就是说，2023年3月9日晚上这个时间切片，是上官琳达主动设计的，这个界面，就是他们相遇的时空虫洞。

方行远其实一直在赌，赌上官琳达足够聪明，会想到来元宇宙和自己相遇，没想到上官琳达比自己聪明多了，人家不仅想到了，而且设计出了界面。

她现在一定也在祈祷吧，祈祷自己也能想到这一点。

方行远激动得浑身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既然上官琳达的时间轴已经开始元宇宙建设，那她能访问元宇宙的时间应该不远了吧。

方行远激动地站起来，大步走进书房，铺开信纸，开始给上官琳达留言：

上官：

最近事情比较多，有一个星期没给你留言了吧，也忘了这是第几封了，算了，也不想数了。

方登已经上小学了吧？不知道你们钱紧不紧张，我现在挣的钱倒是很多，可是没有办法汇给你们，我试了几次，银行都说查不到你的信息。

方登的学习不必逼得太紧，到2045年的时候，其实已经没有那么卷了。再说，我现在的存款，给她一个入门级的财务自由是没有问题的。

智慧、勇敢和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上官，我今天才知道，你是有大智慧的，我能坐在这里给你留言，居然是你设计的，你当医生，真的是屈才了。

我估计你们的时代，已经开始建设元宇宙了，所以我们相遇的时间一定不会太远了。

忘了告诉你，我跟司马烈—就是那个讨厌的家伙—已经到惊都了，我知道他在执行一项很重要的任务，可是具体内容他又不告诉我，感觉自己像打酱油的。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出了一趟国，还能挣出差补贴不是吗？

司马烈不让我离开酒店，所以我要赶紧回去了，司马烈这个家伙呢，虽然有点烦，不过也没有什么坏心眼，有的时候，你不是也嫌我烦吗？

好了，就这样吧，替我亲一下方登。

2045年11月1日。

方行远又检查了一遍留言，条理有点乱，不过他也不想改了，便打开抽屉，把信纸放了了进去。

从名都小区出来的时候，方行远看了看时间，11点，刚过去两个小时，司马烈应该还在元宇宙里没有回来，时间来得及。

方行远走出小区大门，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你好，麻烦市政府怎么走？”

来人很有礼貌地向方行远问路。

市政府方行远当然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市政府的位置一直没有变，可是问路的人却让方行远感觉有点怪异。

来人穿着打扮都很普通，包括衣服的款式、颜色的搭配、长相都无限接近普通，可是方行远第一感觉却觉得对方普通得过分了，像某些演技用力过猛的演员一样。

方行远没有多想，耐心地给对方指了路，来人非常感激，很礼貌地向方行远伸出手，说了声：“谢谢。”

方行远有点奇怪，这么点小事还用得着如此郑重吗？不过还是礼貌地握了握对方的手，来人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来人慢慢走远，方行远却突然打了个冷战，好像被打了一针似的，随即感觉身子发软，浑身没有力气。

片刻之后又恢复正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方行远看了看前方，问路的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行远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心里却暗示自己：幻觉，刚才就是个幻觉。

......

......

惊都警察厅审讯室，介川恒一疲惫地斜靠在椅子上，头耷拉着，正在沉沉昏睡，虽然手被拷在椅子上，坐姿非常不舒服，但是长达两个小时的折磨让他十分疲惫，因此睡得很沉。

门被无声地推开，柳生云舒轻轻走了进来，房间里很安静，但是灯光很亮，那是不想让介川睡得太舒服。

柳生走到墙边，将灯光调暗，随即走到介川恒一面前，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去，默默地看着介川恒一。

看得出来，介川恒一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身体便抽搐一下，似乎在做噩梦，柳生云舒知道，被头脑风暴的人虽然表面上没有伤，其实心理阴影的面积更大。

柳生云舒的心情其实很矛盾，一方面他希望能从介川口中获得情报，另一方面他又希望介川能够一直挺住，他自己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矛盾的心态。

过了许久，大概是感觉到面前有人，介川恒一终于睁开了眼睛，虚弱的他费了半天劲才识别出来面前的人是柳生云舒。

“嗯？”

介川恒一鼻子里哼了一声，便轻蔑地问道：“你也想试试吗？柳生君。”

柳生云舒没有回答，转身从桌子上拿起一瓶水，拧开瓶盖伸到介川嘴边，介川双手被烤着，便伸长脖子咬住瓶口，贪婪地大口喝着。

“谢谢。”

水下了三分之一，却也耗尽了介川最后的力气，他张嘴，喘气，道谢。

“唉！”

柳生云舒把水放回桌子，转身的时候，却重重叹了口气，随即回头，悲悯地看着介川恒一。

“介川君，安德烈长官很欣赏你的气节，所以，决定终止对你的审讯。”

“哦，是吗？”

介川恒一诧异地抬起头，随即嘲讽地看着柳生云舒：“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不要着急，介川君。”

柳生云舒笑了笑：“我说了，是终止而不是停止，所以，你最后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坦率讲，我还是挺佩服你的，你有什么遗愿，我尽量帮忙。”

“遗愿？”

介川恒一喃喃重复了一句，第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

突然，介川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额头的汗水再一次渗了出来。

介川恒一努力地控制自己，牙齿却不由自主地打颤：“为......为什么？你们......你们给我定什么罪？”

“我们不需要给你定罪，介川君。”

柳生云舒完全理解介川的失态，在临死前能保持这个状态已经很不错了。

“你也是搞情报的，你应该知道，我们可以将审讯外包给第三方公司，他们失手出人命是常有的事，作为惩罚，大不了解除与他们的外包合同。这种事，你不也干过吗？当你牺牲伊藤优美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吧？”

介川恒一脸色惨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感觉满天星光在面前慢慢熄灭，随即两行泪水无声地滚落脸颊。

突然，介川恒一睁开眼睛，眼中充满疯狂的求生欲望，他直直地看着柳生云舒，嘴里急切地说道：“光明未来......重铸计划......川岛直男......司马烈。”

柳生云舒惊讶地看着介川恒一，当他突然意识到介川的意思后，第一感觉居然是失望。

介川......终究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

“介川，不要急，慢慢说。”

柳生云舒把桌子上的水递到介川手上，然后走到桌子后面，坐在电脑前准备记录。

半小时后，柳生云舒出现在惊都警察厅网络侦缉科，说是侦缉科，其实说它是一个网络空间作战室也不为过。

侦缉科的控制中心，看起来不过是靠墙的工作台上，摆放着一排大尺寸的显示屏，其实隔壁的机房，就是一个由512个刀片服务器组成的巨大计算阵列，可以对全东渡的网络进行实时监控，并通过海底电缆和空间卫星连入岩间基地的网军司令部。

毫不夸张的说，岩间基地的网军司令部如果想发动网络战，不一定能攻陷几个敌对国家的重要部门，可是如果网络侦缉科里有人轻轻按下回车键，却可以在10分钟内瘫痪东渡全国的网络空间。

因此，这里也是惊都警察厅最神秘的地方，警察厅厅长发布的命令，是传达不到这里的，因为这里真正的长官，是安德烈.特伍德，驻军首席情报官。

名义上安德烈在警察厅是没有任何职务的，但实际上他可以调动里面所有的人，包括厅长，当然，大部分时候，安德烈会安排伊芙琳执行这种任务，因为他本人是尊重盟友的独立性的。

柳生云舒走进调度中心的时候，安德烈和伊芙琳坐在沙发上，正在品尝咖啡，窗外的天空已经黑透，房间里的灯光却很亮，咖啡的香味很诱人。

“Sir，Madam。”

柳生云舒一边与二人打招呼，一边快速向沙发走去，言语之间难掩兴奋之情：“奇迹，真是奇迹，介川居然招了，他什么都说了。”

安德烈腾地站起来：“什么？柳生君，你确定吗？”

“是啊，别让他骗了。”

伊芙琳也站起来，附和道。

“是的，非常确定。”

柳生云舒非常自信：“第一，他说的很多细节，跟我们从特殊渠道获得的信息是吻合的；第二，我用测谎软件评估了一下，你们猜，真话匹配度有多少？”

安德烈慢慢坐了回去，柳生云舒也一起坐下，伊芙琳却走到旁边的咖啡机旁边，调制了一杯咖啡递给柳生云舒，柳生接过杯子，陶醉地闻了一下香味，然后才慢慢品尝了一口。

“95%。”

柳生云舒放下杯子，然后夸张地加重了语气：“这是我审过的案子里匹配度最高的一次，介川......并没有为视死如归增加新的案例。嗯，审讯内容已经发到二位的元机，需要你们接收一下。”

“哦，我其实很想看看介川君的气节。”

安德烈却失望地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身子后仰靠在沙发上，开始接收数据。

柳生云舒耸了耸肩：“慷慨悲歌易，从容赴死难，Sir，这是龙国人的一句古语。气节，说一说是可以的，人性......毕竟经不起考验。”

安德烈笑了：“布道容易，殉道难，柳生君。嗯......怎么是这样？”

安德烈突然脸色一沉，他已经下载了全部数据，立即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如果东乡智的阴谋是‘重铸计划’，那冈本川看到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柳生云舒惊讶地看着安德烈，安德烈面无表情，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伊芙琳却在窗边来回走动，一边阅读元机的数据，一边念念有词：“光明未来......重铸计划......东乡智和龙国人，居然在下这么大一盘棋。森田茂的‘芯片突破’跟它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柳生君，Good Job。我猜，司马烈肯定已经到了惊都，是的，他要拿基因图，必须来惊都。”

伊芙琳说完便走到柳生云舒身边，俯下身子给了他一个拥抱，柳生血液凝固，浑身绷直，感觉到一阵幸福的眩晕。

“柳生君，你打算怎么处理介川恒一？”

伊芙琳最后跟柳生贴了一下脸，便站直身子问道。

“处理了，Madam。”

柳生云舒眼神坚定而阴冷：“必须对东乡智的人有所震慑，更不能让外界知道我们使用头脑风暴的事，所以，他必须被删除。”

“删除？可是他们下一步的计划呢？柳生君，我们怎么抓住他们？”

伊芙琳很震惊，呆呆地看着柳生云舒，又看了看安德烈。

柳生很平静：“介川并不知道他们最后的行动计划，对我们来说，只要能定位司马烈，就找到了关键先生。”

“可司马烈在哪里？”

伊芙琳很困惑。

柳生云舒胸有成竹：“要抓司马烈，不一定非要抓他本人。伊芙琳，根据我们的情报，他的搭档方行远，喜欢去一个固定的元宇宙空间。”

伊芙琳撇嘴：“没人会那么傻，他不会在酒店上网吗？”

“他会的，伊芙琳。”

柳生云舒声音很轻：“因为他没有元机，必须去网吧用头盔上网。”

“好消息，安德烈长官，我们抓住他了。”

柳生云舒话音刚落，一名在显示器前操作的特工突然回过头来，兴奋地叫道。

房间立即变得很安静，三个人都不再说话，一起看着特工，特工难掩兴奋的情绪：“安德烈长官，我们用飞贼程序Burglar3，虚拟了一个AI路人，在你说的时间切片里，终于等到他了。AI已经跟他握手，把一个跟踪程序植入了他的虚拟角色里，只要他从元宇宙返回，我们就可以锁定他在现实世界的IP地址。”

技术特工很自信，说完便看着柳生云舒：“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安德烈腾地站起来：“‘敏捷行动’今天收网！柳生君，伊芙琳，A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