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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桑竹东篱 >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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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秋回去时没耽搁,他的伤一直没好,想赶快回家休息,他咳了一路,奉段给的钱也花的差不多,回到流水村时有人认出他来,但看他面色苍白,身体虚弱,猜到涂秋没打赢,甚至被重伤了回来,不免在一旁偷笑。

村里的人笑话他,涂秋再虚弱也是习武之人,他通通瞪回去,村民怕他全都回家去了,涂秋骑着马晃荡回家,根本没力气下马,直直摔下来,动静太大让在院子里喂鸡的林月明听见,她寻声开门,看见儿子倒在门口,急忙呼喊屋内的涂伏。

涂伏听见林月明的呼喊,出来看见倒在地上的涂秋,他跑过去背起涂秋进屋,还让林月明先照顾着,自己去找大夫。

一顿折腾下来大夫看出完病给二人交代:“内伤,需要静养,要想活命以后就不要再练功了。”

林月明连连点头:“好好好,不练了。”

涂伏却脸色难看,儿子重伤回家,给他收拾行囊时发现剑都没了,心里大概也猜到儿子实力不济,不仅输了比赛,还被人重伤,面上过不去,刚刚的慌乱全无,只剩怒气。

大夫开完药林月明就送他出去,回屋看见涂伏沉默抽着旱烟,不免叹气:“小秋都这样了,就别让他习武了。”

“你懂什么?!”

涂伏吼她:“这幅样子回来,丢我的脸还不如死在外面。”

“你说什么呢?那是你儿子!”

林月明急了,她之前从没跟涂伏说过反话,事关儿子生死,她第一次反驳涂伏。

涂伏冷哼,气冲冲出去,林月明回屋照顾儿子,却看见他已经醒过来了。

“小秋,还有哪里不舒服?”

林月明坐在床边关心问他。

涂秋摇头:“娘,我没事。”

犹豫一会儿他问:“爹生气了吗?”

林月明面无表情:“别管他,他还没老糊涂了,总想着以前的事。”

“我没赢,娘不生气?”

涂秋又问。

林月明笑言:“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输赢无所谓。”

涂秋难得听见爱听的话,脸上露出笑容:“娘,你真好。”

林月明给他盖被:“你好好休息,有事等你好了再说。”

他说完出去,留下涂秋一人躺在床上发呆,他一夜无眠。

......

涂秋回家后一直卧床,他实在起不来,正巧天气转凉,导致他的伤迟迟不好,林月明想办法要治好儿子,涂伏却是不管不顾,一直持续半个月,涂秋在床上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这天林月明去拿药,家里就剩父子两人,涂伏进屋叫醒涂秋,硬要他起来,有话跟他说。

涂秋没力气,是被涂伏生拉硬拽拖出去的,靠在门边听涂伏训话。

“给你打的剑呢?”

涂伏上来就问重点。

“被别人买走了,我打不过那个人,不能硬抢吧?”

涂秋喘着气解释。

涂伏皱眉:“你知道为了找那把剑的材料浪费我多少精力吗?”

涂秋不语,涂伏见不惯他这样,抬手给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把涂秋打蒙了,比他现在受的伤还疼。

“怎么输的?输给谁了?”

涂伏又问。

涂秋愣了会儿回他:“第二轮的时候跟我对打的那人会《化阳掌》,我没躲开。”

他没说宋蜻虞的名字。

这下涂伏更生气了:“没躲开?平时让你好好练剑,你要偷懒,你怎么没被他打死?”

涂秋盯着他:“你希望我被人打死?”

“你是我儿子!输得这么狼狈回来,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涂伏怒吼。

涂秋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说不出话了,咽几下口水才问:“对你来说输赢和脸面那么重要吗?那你怎么不自己去?反正大赛也没有年龄限制。”

涂伏又给了他一巴掌,并指着他恶狠狠的说:“我要不是为了你们,当年早抛下你们不管,现在自己立门立派,用得着窝在这里?”

“你放屁!你明明就是在场上打死人被剥夺资格才去不成,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涂秋用尽力气吼他。

涂伏愣住,他抬手又要扇涂秋,却被赶回来的林月明拦住。

“你干什么?!”

林月明推开涂伏,扶起涂秋进屋。

涂伏握紧拳头,站在门口久久不说话。

林月明把涂秋扶到床上,还没来得及问话,涂秋就开始吐血,吐的停不下来。

血把床染红,涂秋虚弱的闭上眼,林月明怕失去儿子,再心慌也不紧不慢的熬药给涂秋灌下,完全没有理会还在外面愣神的涂伏。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林月明稳住涂秋病情,看他不再吐血,安稳睡过去才关门出去。

她走到涂伏面前,没有动手,只是淡淡说:“这么多年,你怪我我没有怨言,但你不能怪小秋,他是你儿子,不是你,输了就是输了,我只想他活着,他要是出事,我一定拉你一起下地狱。”

涂伏从没见过这样的林月明,但也不怕她,他清楚林月明的性子,也自信的认为林月明不敢反抗他,更不会拉着他一起死。

“他是我儿子,将来就会成为我,输了就是丢人,你既然都说他是我儿子,他命里就不配出现输这个字。”

两人剑拨弩张,涂伏叼着旱烟回屋坐着,林月明在他走后坐在地上松口气,被涂伏多年压迫,她的内心早已惧怕涂伏到极致,刚刚那番威胁的话已经用光她所有勇气,她坐在地上埋头落泪,心里后悔当年给涂伏写那封信。

涂秋继续躺着,时不时咳血,林月明见了心疼,只敢在门口守着,一声声咳嗽证明他还在喘气,若是屋里没动静林月明会更着急。

在家休养三个月,涂秋没怎么好转,《玄心经》没起作用,当时婵曼说的没事应该是骗他的,他好像是感觉到什么,费力呼喊站在外面的林月明:“娘......。”

林月明听见呼喊连忙进来:“怎么了?”

“我想妹妹了,给她买的东西还没送给她。”

“......我去给吴家的说说。”

她应下出去,当天傍晚涂苓就出现在家中,她比林月明还着急,冲进屋时动静太大,吵醒了熟睡的涂秋。

“哥......。”

涂苓走过去叫他。

涂秋睁开眼看见妹妹,脸色都好了些:“回来了?”

“你怎么了?”

涂苓见他这幅样子,不免担心。

涂秋只是摇头:“没事,就是受了点伤,过段时间就好了。”

涂苓点头,她总是相信哥哥。

涂秋起身,从怀里掏出那串珠子手链给涂苓,涂苓很高兴,马上戴在手上:“我就是知道哥哥会给我带东西。”

“喜欢吗?”

“喜欢。”

两人许久没见,林月明没打扰他们,关上门走到一边喂鸡。

“你在夫家过得还好吗?”

涂秋问她。

涂苓点头:“很好,你还有两个外甥女呢,什么时候让你见见她们。”

她没说实话,不想让哥哥担心。

涂秋心想估计很难见到了。

“我过两年可能还会去,之后更难见面了,你跟我说实话,妹夫对你好吗?不好的话我替你教训他。”

涂秋又问。

涂苓还是摇头:“真的没事,我还想着没有爹在能轻松一点呢。”

涂秋见她一脸认真,也就没再问。

倒是涂苓反问他:“哥,你都这样了,就别再去了呗,爹现在也看你不是这块料,总不会再逼你的。”

涂秋摇头:“傻丫头,那是咱爹,你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涂苓沉默:“那你走之前记得来看我,顺便见见外甥女。”

涂秋点头应下。

天色将晚,林月明担心涂苓回去晚了挨骂,就进屋提醒兄妹俩,涂苓拿着手链不舍离开,走时反复说着让涂秋去看他,涂秋都点头答应,然后让林月明送涂苓回去。

之后几天涂秋还躺在床上,涂伏没来打搅他,他恢复的还算快,已经能下地走两步了。

林月明高兴就杀了只鸡给他补身体,涂伏冷嘲热讽,说林月明浪费粮食,林月明没搭理他,显得涂伏在这个家很多余。

......

休养半年,涂秋好了大半,没事还去挑水砍柴,跟以前在家时一样,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但这种日子也没持续多久。

某天涂伏把涂秋单独叫出去,手里还拿着一根棍子,涂秋以为要揍他,本是不想,奈何涂伏眼神凶狠,一定要他跟着去,涂秋没法拒绝,只好跟着涂伏去。

两人来到屋子后面的林子,离家很远,林月明想听见什么也没用。

走了半个时辰父子俩才停下,涂伏让涂秋坐在一旁,说要给他看样东西。

涂秋老实坐下,涂伏开口:“《三川棠》并不是什么厉害剑法,婵朗岷当年能输只是因为他心里坚定武林大赛不会死人,他觉得我不会下死手,其他人也这么觉得,一个大赛而已没必要下死手,可我觉得既是武林大赛,那就得有既分高下,也决生死的决心,他们没有,不代表我没有。”

“......。”

涂秋不语,他听到的可不是这样。

涂伏紧接着说:“你肯定也从别人口中知道我是因为不满大赛内幕才打死婵朗岷,其实当年婵朗岷也下了死手,只是他技不如人,死在我的剑下。”

“那别人怎么知道你下死手,而婵朗岷没下死手?”

涂秋不解。

“如果死的是我,你娘只会收到我的尸体和一笔钱,你再听到的传言就是我不敌婵朗岷,但死的是婵朗岷,他可是前任玄离宫宫主的儿子,他怎么会承认玄离宫教出的剑客输给一个乡野莽夫?我的名声能好听到哪儿去?”

涂伏解释。

涂秋有些被绕进去:“那他可以当时直接弄死你啊?何必这么毁你,对你意义不大。”

涂伏笑了:“那样玄离宫的名声就更难听了,技不如人被打死,再追杀我,说不定我一急再闹得天翻地覆,名门还怎么维持?有些事情不是杀一两个人就能解决,就像我杀了婵朗岷一样没能阻止大赛的内幕。”

这话说道涂秋心里,上次大赛内定的第一名他还记得。

“我不教你《三川棠》是没必要,让丹昱教你是因为他的剑法比我厉害些,只要比《三川棠》好就行。”

涂秋心里一惊,涂伏不知道婵朗玉是他第二个师父。

“可我听别人说《三川棠》很厉害,传的神乎其神。”

“话是别人说的,你能听见的话很多。”

涂伏比划着木棍说:“你学什么都只学三分,我知道你心思不在这上面,若不是你妹妹是女儿身,我会培养你们两个人。”

涂秋打断他:“等等,女人也可以参加大赛,我就碰上了,玄离宫现任宫主还是女人呢,你现在教她还来得及。”

涂伏反问他:“那你碰见的那人是做男子打扮还是做女子打扮?”

“......男子。”

涂伏嗤笑:“哪家武学世家的千金的玩闹,以后也要嫁人,如果我当真教苓儿,让你在家待着,比你在大赛上输了还让我丢人。”

“面子真那么重要?”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这下气的涂秋要走,涂伏叫住他:“站住,好好睁大眼睛看着,你再不愿意也得给我学,之前就是太纵容你了,让你没有一点承担责任的心思。”

涂秋回头反驳他:“我要承担什么?你那微不足道的面子?我不要脸,我要活。”

他抬脚要走,被涂伏一棍子拦下:“好好看着。”

涂秋本就有伤,打不过涂伏就只能坐地上看着。

涂伏开始舞剑,那是只有他才会的《三川棠》,明明是剑法,却不像普遍剑法以柔化劲,整套剑法刚硬,甚至比刀法还强劲,涂伏周身的树木被剑粉碎,木屑擦过涂秋身边,划伤他的脸,他本想躲开,被涂伏最后一剑挡在树下,木棍近在眼前,如果是在比试,涂秋已经死了。

“看懂了吗?”

涂伏问他。

涂秋呆愣点头。

涂伏很满意他的回答,他心里很清楚涂秋有天赋,可心思不正。

他走过去拉着涂秋回去,还叮嘱他好好练,下一届再去。

涂秋连连点头答应,他现在明白他不去也得去,面子比人命重要。

......

日子在慢慢过去,涂秋嘴上答应林月明不再去参加大赛,安心在家种地,实则背地里躲着练剑,练的吐血也没停,他说不过涂伏,他知道涂伏已经疯魔,可又不能对自己父亲做什么,涂秋只能将一切咽下去,让事情都顺着涂伏所想所计划的进行,他不在乎了。

在家一年多,涂秋已经完全掌握《三川棠》,林月明出去采买时,涂秋问出自己很久之前就想问出的问题:“爹,要是娘当时不给你写信,你会回来吗?”

涂伏愣住,他没回。

涂秋又说:“说说你的心里话吧,咱父子俩还没说过心里话。”

“不会。”

涂伏迅速接话。

涂秋不意外他的话,只觉得好笑:“那你为什么那么执着让我参加大赛,你明知道我打不赢他们。”

涂伏却说:“打赢是一回事,你在听到内幕的时候真的一点不生气吗?”

这话问到涂秋了,当时是有点生气。

涂伏接着说:“内幕这么些年,所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只是个武林大赛,还不是什么名门之争,什么名门名派都变样了,我不喜欢,一直都这样,你说我要面子,我确实是这样的人,但心里更多是不甘心,我凭什么给别人的人生铺路?我又不是阿猫阿狗,当年打死人让我没机会再参与,我只能寄托在你身上,可你不争气,总说我只要面子,若我可以,不用靠你。”

“一定要改变吗?你打死人也没有改变内幕,我再打死人又有什么意义?我不想去你非逼我去,让你教想学的妹妹,你又说女人不该习武,什么都是往你自己想要的结果发展?哪能这么如意?”

涂秋反驳他。

涂伏冷哼:“你妹妹习剑将来就嫁不出去,她嫁不出去怎么办?靠我养还是靠你养?还是你觉得一个女孩独身一人就能活的好?我是算不得好父亲,但该做的我问心无愧。”

涂秋想回怼,涂伏又说:“你见过的那个姑娘家世一定很好,不然她父母不会让她习剑,玄离宫宫主就更不用说,婵家的背景不需要惧怕任何人,你看看我们,知道的说我是杀过人的疯子,不知道的会认为我是个拿过大赛第三的剑客,在这个偏僻的村子里会对我稍微恭敬些,你妹妹也能找个好婆家,但你不争气,要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当一滩烂泥,苓儿别说找好人家,可能因为母家没权没势而被欺辱,你没把这个家放心上,你心里只有你自己。”

一顿说教,涂秋还不了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问:“那你这么筹划得来什么结果?妹妹在夫家真的过得好吗?我真的过得好吗?这么多年母亲都被你骗得团团转过得好吗?”

涂伏听后给他一巴掌:“你真是反了天了!我让你参加大赛是让你拜师习武往上走,人只有站在高处才能看见所有人,才会有话语权,然后再打破大赛内幕,让所有人得到公平,我不是在害你,是想让你争取更好的生活,你将来过得好不管我都行,带着你娘和你妹妹离开这里,过得风风光光的,你为什么就是不懂?”

涂秋眼神呆滞,他直直盯着涂伏:“我就不能过像烂泥一样的生活吗?我不配吗?”

涂伏恨铁不成钢,他抓着涂秋的衣领,声音有些嘶哑:“你不该......。”

父子俩不欢而散,谁也没有说服谁,两人之间的决斗没有胜负,涂伏愤恨出去,涂秋则是坐在门槛上发呆,一直到林月明回来才缓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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