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沈词本就天生聪颖,且性子坚韧,姜太傅不过教习了他半月,整个人便已更盛从前沉稳睿智,看问题时也变得通透许多。姜许乐再见着沈词时,也是为他周身所流露的不怒自威所赞叹:“沈皇子果真是如脱胎换骨般,若假以时日,必是大器之人,不过……”姜许乐的语气蓦然一顿,在细致的思忖后,才将声音压得低了些,继续道:“我现在倒是有一桩事需要沈皇子帮忙,现如今宫里的兰妃娘娘心有所属,她与心上人也是因荣王设计而被迫分离。”
不待姜许乐将剩下的话挑明,沈词便已露出一派了然:“所以王妃的意思是:想让我设法成全了这两人?这倒是不难,就当是我还王妃拜师的人情了”与聪明人讲话,从不需多费口舌。“如此,我便在这儿替那对有情人先行谢过皇子了。”
姜许乐见沈词答应得干脆,眼尾处徘徊的那抹忧色得以散去,她原先的打算是让兰妃服下假死药,而后顺理成章地离开皇宫。但不知怎的,在兰妃就要趁皇帝病重离去时,中间莫名出了岔子,无奈之下,兰妃与神隐只能引而不发,再做打算。而姜许乐深知夜长梦多,若再耽搁下去,只怕会更难脱身,故而她才找上了沈词。只是。姜许乐这边才刚安排好,阎修烨安插在宫里的探子便送来了一个极为糟糕的消息:“回禀王妃,方才荣王手底下的侍卫长忽然向陛下告发兰妃娘娘在宫中与人私会,陛下很是震怒,现在已将兰妃娘娘禁足。”
阎景行?姜许乐未想到阎景行竟会做出如此破釜沉舟之举,在她思索该如何应对才算妥当时,沈词却已疾步离去。望着那道清隽的背影渐行渐远,姜许乐的心头忽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正如姜许乐所预料的那般,沈词在离开摄政王府后,便直奔御书房而去面见皇帝,张口便是耿直的谏言:“陛下,自古美色误人,误国,您是一国之君,更该警醒自身,方为天下万民之表率,臣斗胆恳请陛下将心思更多地放归朝政。”
皇帝本就因兰妃与人私会的事而恼怒,现下被沈词这般直白地劝诫,一时更觉面儿上过不去。“朕的事,朕自有主张,无须你在这儿慷慨陈词,你若无事,就跪安吧,朕还有折子要批。”
沈词被明晃晃地喂了一计逐客令,却不肯善罢甘休,直至阎修烨走进御书房,才将他暂时劝了出来。待到阎修烨同皇帝商议完国事后,余光一扫,发现沈词还站在殿门前,试图再次觐见。“沈皇子,我家娘子有些话想同你嘱咐,现在还请皇子随我回府一趟,届时再来求见,也是不迟的。”
阎修烨的语气听起来虽是在商量,却透着几分不容置喙。沈词无奈地望了眼紧闭的殿门,也只好随着阎修烨先行离去。沈词再回到摄政王府时,已然是一个时辰后,彼时姜许乐只瞧了一眼他的面色,便知他多半是在皇帝那儿碰了一鼻子灰。“沈皇子,即便你的目的是为劝诫着陛下,但也要讲究方式方法,若不然的话,陛下是不会听进去的。”
姜许乐已经极尽委婉地在暗示,偏生沈词一根筋地摇头反驳道:“王妃此言差矣,今日是兰妃,明日又或许是哪位贵人,如果陛下不从根儿上认识到问题的严峻,于社稷只会是有害无利。”
姜许乐颇为头疼地蹙紧了眉,她试图去开导沈词,不想他越发得油盐不进,到最后竟是闹得个不欢而散。无奈之下,姜许乐只得在夜半三更时,借着阎修烨的掩护,偷偷潜入了兰妃宫中。兰妃本在顾影自怜,蓦然听见殿门发出轻微的声响,再回头时,便瞧见姜许乐的身影走入殿中。“王妃,现下我怕是逃不脱了,你替我转告神隐,说兰儿这辈子与他无缘,待下辈子再来还他的情意。”
兰妃的眸光中盛满哀戚与一丝隐晦的决绝,姜许乐沉吟了片刻,而后从袖筒中取出一方瓷瓶,递与兰妃手中。“这是千舍利,将它涂抹至皮肤处,会出现溃烂发臭的假象,想来陛下也只是喜欢你的这张脸,若是美人面不再,这恩宠与占有欲,便也会自然而然地消散,届时,你再用我给你的假死药,就可金蝉脱壳,永绝后患。”
姜许乐的语调轻缓柔和,在无形中抚平了兰妃原先的绝望与痛苦。“好,我都听你的!”
兰妃用力地紧握着瓶身,直至骨节泛白,也不肯松手分毫。翌日。伴随着宫人的一声尖叫,皇宫内的和平与安宁被彻底打破。皇帝在收到风声赶来时,入眼便是兰妃貌丑无颜,皮肤发脓腐臭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皇帝将头偏向一侧,强忍着喉头翻滚的厌恶与反胃,厉声对跪了一地的太医命令道:“你们务必要把兰妃给朕治好!若是你们不行,便再寻别的名医来,否则的话,你们就等着给兰妃陪葬吧!”
皇帝说罢,敷衍地安慰了兰妃一句,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寝殿。兰妃见皇帝如此凉薄无情,心下却是逐渐变得放松,甚至开始期待离宫那一日的到来。转眼过了四日,京中的名医一拨接一拨地被请入宫中,但却依旧无人能医治兰妃的恶症。在宫人前来回禀兰妃的脸部溃烂竟变得更为严重时,皇帝的眼神中不再有半分的怜香惜玉,有的只是漠然。“既是不中用了,便将人打发去秋晏轩吧,那儿环境幽静,想来也适合兰妃养伤静修。”
秋晏轩位于宫中最偏僻的角落,现下皇帝的举动,无疑是将兰妃视为了弃子。宫里的人向来捧高踩低,见兰妃再无任何可能重获圣恩后,便肆意地克扣她的吃穿用度,身边更是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在某日夜里,兰妃因长时间不进水食而咽了气,皇帝在知晓后,也只淡淡地说了句“拉下去,埋了”,便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