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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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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峰亮起孤灯,朝岁披月回房。

  临睡前,他摘下两片清灵草绿叶,放在嘴里嚼了会,慢悠悠咽下。

  还挺甜。

  嬴辛会这般被骗来了,与系统而言实在是意外之喜。

  欣喜过后,看到朝岁慢吞吞吃药草的做派,它又惴惴不安,谁知是近水楼台还是城门失火。

  系统试探性道:“仙君之后有何打算,”

  打算?

  朝岁放下变成灰烬的灵石:“收集灵石。”

  他从江叶骅那要的千块灵石,已经吸收完了,灵海内扩大了不少,比之前的湖还广,自然要再接再厉。

  “......我是说,任务。”

系统道,“以后,大魔头可就与仙君同在南山峰,朝夕相处了,仙君可有提升好感的良策。”

  本来准备躺下的朝岁,坐了回来。

  他支颐斜眸,望着灯烛倒映在墙面的影子,沉思片刻:“放心吧,我有经验。”

  虽然没有良策,但他有经验。

  系统惊讶:“什么经验。”

  据他所知,朝岁以前在修真界的待遇,属于三岁小孩撞见他,都要双眼放光地把手里糖葫芦孝敬给他。

  而玄音仙君是不会推辞的,顺手接过就吃了。

  都知道他孤冷,平日懒洋洋的不爱理人,但没人不喜欢他。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是声名狼藉的沈白休,系统有点不放心。

  这样被人捧惯了的仙君,能有什么与人相处的好经验,主动起来,还不如按兵不动,效果可能更好。

  朝岁察觉系统的不信任,挑起的眉梢染上一丝不愉。

  什么意思。

  瞧不起他这个天上地下,九州第一人缘花。

  “很难吗,”朝岁嗤声躺下,双手枕在脑后,轻晃脑袋很快给出了高分答卷。

  “等小鬼来了,我就像个好长辈那般,让他在南山峰吃好喝好穿好,再教他修行,再给些法器、丹药......让他就知道,比起以前,现在是什么神仙日子。跟着我这个好师叔,有多快活。”

  系统不可思议,竟然像模像样的。

  朝岁弯唇有点儿得意。

  不就是养小孩么,他虽然没有养的经验,但有被养的经验。

  老仙道以前骗他跟他走时,就是这么给他画饼的。

  “小殿下天资卓越,龙章凤姿,留在皇朝可惜了,不如拜我为师,跟师父我走,我带你御剑游历天下山川,朝饮那琼浆液,晚品那百仙果,夜沐那瑶池水......比你在皇朝的日子快活多了!”

  朝七岁信了,至于后来么.....

  朝岁轻轻磨牙,就是跟着臭老道整日风餐露宿,不是在喝西北风,就是在喝西北风的路上,还琼浆液呢,连朝露水都没有。

  当然,他不会这么对嬴辛,他从不画饼诓人。

  难得想到臭老道,朝岁安静的在榻间躺了会,弹指熄灯,翻身将神识浸入灵海。

  罢了......

  到底是老头遗愿,他会尽早回去,渡完飞升劫的。

  一夜无眠。

  朝岁神识退出灵海,已日上三竿。

  临近晌午,没在山门看到嬴辛影子,昨日摘的清灵草,叶子已经拔秃了。

  朝岁放下光秃秃的草株,回屋拎起茶壶,开始烧水。

  傍晚,山门口仍没有任何动静。

  南山峰在宗内数一数二的高耸,朝岁坐在山顶树梢上,眯眼望向弟子居住的山峰。

  系统不安起来:“大概是要收拾的东西太多了。”

  朝岁低哼不语。

  好小子,说好三日内,不到最后一刻不来。

  第三天,果然还不见任何身影,直到子夜,一个少年身影,灰绸白纹,在皎洁的月中踩点踏入山门。

  “欢迎,”鼓掌声从斜方海棠树传来。

  嬴辛脚步微顿,黑眸朝树上望去。

  海棠在夜里绽放,鼓掌的人一袭红衣,席坐树间。

  圆月悬在后方,他绛红色的衣摆坠下,眉眼低垂,带着丝丝笑意。

  “看来今夜不用我守山了。”

  系统失声:“仙君!”

这和说的不一样!

  朝岁丢下话就走了,哪里不一样,他又没说不让小魔头干活。

  朝岁头也不回,身后嬴辛站在原地,平静地放下包裹,从里面拿出‘守山’木牌,挂在腰间。

  “你看,人家多有觉悟。”

  系统绝望,这样只会让好感度越来越低。

  朝岁:“我是在如他所愿。”

  系统不明白,但不妨碍它开始焦虑,或许,它得想想办法了。

  嬴辛来时做好了准备,但怎么都没料到,朝岁会在山门等着。

  等他么,还是等纪元楚......

  这两日,纪元楚可一直躲在暗处看他,以为直到今夜,他都没去过管事堂,晚上都收拾好东西,买烟花准备来南山峰庆祝了。

  呵。

  嬴辛嘴角弯笑,挂上腰牌。

  他没有点灯,借着月光孤身穿梭在南山峰,开始夜间巡逻。

  即便朝岁今夜不说,他也会如此。

  初来一地,少年习惯性要熟悉地势,就像占山为王的野兽,巡视领地一般,只不过,少年现在最多是只小狼犬。

  南山峰很大,来此倒有绝好的修行之地,以前需躲在偏僻荒凉的假山里,如今只要避开朝岁即可。

  嬴辛绕山思忖着,想到花间拍手的红衣身影,他鸦睫轻垂,根根睫毛在夜里弯出冰凉弧度。

  最好老实些。

  若真不知好歹......他就将他变成没有意识,任他操控的傀儡。

  回房的朝岁,蒙头打了个喷嚏。

  他掐指算了算:“......”

  虽然不知小魔头在盘算什么,但应该很有梦想。

  将整座南山每寸地纳入完视线,天已经亮了,嬴辛找了间空房,放下包裹。

  他没有像样的法器,只有些衣物,嬴辛整理之际,外面传来不大不小的声音。

  “人呢,不会还没醒吧。”

  朝岁难得起了个大早,他站在走廊尽头,见人出来,挑眉晃了晃手里的名单。

  按规矩,新入峰的弟子,需到该峰管事那里报到,随后安排一切事务,南山峰没有管事,自然由他这个峰主代劳。

  很快,朝岁站在青石台阶上,开始了安排和任命。

  “昨夜的守山弟子何在。”

  嬴辛站在下方。

  少年一夜未眠,脸上却不见倦色,眉眼清隽,嘴边挂着让人挑不出毛病的浅笑。

  他腰间木牌微晃,规矩行礼道:“弟子在。”

  朝岁露出欣赏之色。

  不错。

  这明亮的黑眼珠,无可挑剔的表情,不知道,还以为他多期盼来南山峰呢,多喜欢他这个师叔呢。

  朝岁微微颔首,看了看名单:“好了,今天你休息吧。”

  嬴辛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应声行礼,打算离开。

  “奉茶弟子何在。”

声音忽地响起。

  嬴辛刚抬起的脚顿住,放了下去,他抬眸,看向了台阶上的身影。

  朝岁疑惑地张望四周,又问了遍:“奉茶弟子何在?”

  嬴辛嘴角笑意淡了些,声音却更柔和:“弟子在。”

  朝岁颔首,一只笔在名单上划动,不知在瞎忙什么。

  他头也不抬:“好,扫洒弟子何在?”

  嬴辛沉眸:“弟子在。”

  “膳食弟子何在。”

  “......弟子在。”

  “劈柴弟子何在。”

  “弟、子、在——”

  ......

  “很好,都到齐了。”

叠起名单,朝岁很是欣慰地朝下方望去。

  少年眉眼冷淡垂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咦。

  小师侄怎么不笑了,是生来不爱笑吗。

  朝岁不是苛刻的峰主,他看了眼点完名,已经晌午的天色,立即安排道:“今日无事,膳食弟子和奉茶弟子当值即可,其余弟子休息。”

  “膳食弟子领命,”嬴辛抬眸,一字一顿道。

  “奉茶弟子,也领命——”

  朝岁看着那双长睫下,漆黑的眼。

  四目相对。

  系统绝望哀嚎,这是随时要暗杀的程度!

  大概是债多不愁,朝岁见少年不愿再笑的模样,还挺乐呵,他将名单收起揣到袖中,“午膳做好叫我。”

  溜溜哒哒回了房,他在临窗坐榻前,拨弄棋子。

  系统憋了许久:“仙君就不怕他往饭里......”

  “下毒?”

朝岁不以为然,“我可不怕......”

  系统:“吐口水。”

  朝岁默了默:“你心真脏。”

  系统哼声,朝岁手持黑棋在桌面点了点,琢磨道:“最多放点小虫尸体吧,什么毛毛虫,蜘蛛。”

  系统头皮发麻:“仙君心也不干净,”

  待饭菜上了桌,朝岁捻起一块黑炭似的锅巴,“看,就说你心脏,人家根本就没有那么恶毒的心肠。”

  “好不到哪去,”系统看着烧焦的饭菜,“他故意的。”

  嬴辛自幼颠簸流离,很早就学会生存两字,不可能像个没做过菜的人一样,弄出这黑焦焦难以下咽的东西。

  朝岁尝了点,焦米在齿间咔咔响,仿佛在吃石子般。

  嬴辛站在一旁,等着他黑脸,但朝岁吃完,抬起脸:“不错。”

  他神色太过自然,让人几乎以为认真的,“你要一起吗。”

  嬴辛温顺谢绝。

  朝岁不再相劝,埋头吃了起来,直到他吃完饭菜,发现嬴辛还站在原地。

  朝岁:“有事?”

叫他吃又不吃。

  嬴辛沉默,落在空碗的视线透着丝丝怪异。

  他怀疑,朝岁没有味觉。

  朝岁当然不会没有味觉,只不过,他七八岁,随臭老道四处游历的时候,在荒郊野岭,百里不见人烟的地方什么没吃过,他一身娇惯的少爷脾气,就是那段时间,被消磨干净的。

  这点饭菜才哪到哪,何况......

  老实说,比他做的好吃多了。

  午后天色微暗,十二月的天灰沉沉,似要下雪。

  朝岁品着热茶,忽然想起一事,他拿出张药方准备递给嬴辛。

  对上少年微妙的眼神,他动作一顿,想起今日只有奉茶和膳食弟子当值。

  朝岁绝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他幽叹口气,在嬴辛含笑的目光下,将峰主令和药方,一并塞给了他,有点欣慰道:“峰内弟子不济,幸而还有小师侄在,就幸苦小师侄走一趟了。”

  问题不大。

  小师侄永远在他面前。

  嬴辛眼底笑意消失,将药方揉到掌心。

  他从未见过如此奸猾之人。

  *

  灵药堂。

  “嬴辛?!”

惊喜的声音响起。

  瞧见药堂前的乌发少年,蒲宋白快步上前,脖颈挂着的翡翠珠串,在半空一晃一晃的。

  “真是你啊。”

  嬴辛微微颔首。

  这是他来青阳宗路上认识的人,蒲宋白师从江叶草,江叶草所有弟子都随他在无量峰修行,故而入宗后,两人便没有再见。

  蒲宋白想起近日流言,担忧道:“你在南山峰可好,小师叔没为难你吧。”

  嬴辛看了眼刚选好的药,还没说话,似曾相识的声音传来,他循声望去,路口走来两个身影。

  令越拍拍好友肩膀:“别恼了,小心走火入魔,我给你买瓶清心丹,”

  纪元楚一言不发耷拉着脑袋,令越安慰道:“不就是被嬴辛那小子摆了一道么,没事,晚些时候,我偷偷带你去见白煞。”

  纪元楚更无精打采了:“白煞被转到暗塔关押了,旁人见不到。”

  暗塔是只有峰主和长老才能去的地方。

  嬴辛的手摩挲着峰主令。

  纪元楚俊眉烦躁地皱起,抬头发现灵药堂的身影,他停下脚步,脸色更阴沉了。

  察觉他的视线,隔着飘落的树叶,嬴辛白皙的脸,不见一贯的谦逊良善,他无声勾唇,带着不加掩饰的嘲意。

  纪元楚顿时气结,若非令越拦着,险些扑上去。

  他的直觉果然没错,这个嬴辛,打从第一眼起,就莫名其妙对他抱有敌意。

  只不过以前装一装,现在连装都不装了。

  “师叔待我极好,”嬴辛转过头,回答蒲宋白的问题,轻描淡写道,“刚刚还亲自给我做饭了,晚些时候,还会亲自教我法术。”

  纪元楚真是气炸了,气完又有点委屈。

  他修为更高,为何沈师叔不选他,这个病怏似的羸弱同门,才炼气,浑身上下除了长得好看些,还有何好的。

  嬴辛离开药堂,心情终于愉悦了些。

  有时候,人会没有缘由的讨厌一个人,可惜他不是。

  路间枯叶在脚下碎响,想到幼时在满月之井所见,少年垂下淡漠冰冷的目光。

  他对纪元楚抱有的不是敌意,而是杀意。

  南山峰灵气充沛,下午有了空隙,嬴辛在峰内打坐,再睁眼时天已经黑了。

  他瞥了眼药包,拎起朝药炉方向走去。

  嬴辛虽精通药理,但朝岁让他抓的这些药,杂七杂八,混合在一起不知想治什么病。

  嬴辛端着熬好的药,进入大敞的房间。

  朝岁房门虽敞,屋子里却十分温暖,点着数盏枝叶状的烛灯,微风里,星火似的闪烁。

  像是睡着了,他侧过头,靠着临窗坐榻。

  似乎因为懒,他发冠不竖,只用红稠绑着及腰长发,一整日下来,红稠松散,窗户敞了条缝隙,细风吹动,几缕半长的青丝便顺肩滑下。

  落至半空,发尖轻轻荡动,伴着那张灯下线条柔和的脸颊,有种肉眼可见的柔软。

  柔软?

  嬴辛眉梢泛起微末痒意,因这瞬间的想法,脸色沉沉。

  他手指捏紧药碗。

  朝岁一睁眼,就看到少年不怀好意的视线,“......”

  虽然他喜欢戳破小孩面具,但也不喜欢随时被这般盯着。

  嬴辛很快移开了视线,恢复到一贯模样,“师叔,药已经熬好了。”

  他站在背光的地方,周围光线偏暗,衬得他皮肤越发的白,睫毛则像染了墨,一张充满少年气的脸,像是幅完美的水墨画,看的人有些恍惚。

  朝岁想到原著里,关于大反派少时的描写,着红衣,就是最明丽的少年。

  笑时像个乖巧良人,谁都想不到,那笑是裹了糖的毒药,小魔头瞧着人畜无害,实则是朵生长在地狱里的彼岸花,漂亮却惊人的危险。

  而这只是他少时模样,等他彻底长大,褪去少年青稚,又是另副模样。

  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双漆黑狭长的眼,即便在盯着人时,也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看久了会有种毛骨悚然感。

  “师叔?”

  似乎发现他在走神,嬴辛唤了声。

  朝岁端过药碗一饮而尽,他亲自写的药方,带着甜味,喝完朝岁正打算递回去,视线落在嬴辛左手食指。

  那里有痋虫的咬痕,少年手指皮肉意外干净,不见毒素沉积。

  朝岁记得被那毒痋所咬,虽不致命,但解毒要大半月,宗内许多受伤的弟子,被咬的地方青一块紫一块。

  察觉凝视,嬴辛下意识收回手,但还未动作,就被朝岁抓住了手腕。

  嬴辛挣扎无果,抬头瞬间,黑眸变得冷厉,入目朝岁清冷的眉眼,薄唇微动。

  “我问你,你是不是......”

  嬴辛心下一沉。

  被猜到了。

  嬴辛暗自唤醒魔源,正打算将面前的人吞进黑雾,听到他温声道:“你是不是很疼。”

  嬴辛一愣,声音入耳,他却不太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直到朝岁轻碰了碰他指间的小伤口,“问你,疼不疼。”

  被碰过的地方,仿佛有火灼了下。

  嬴辛陡然把手抽了回来,鸦羽似得长睫扑簌起来。

  似是屋内灯火太过柔和,他竟瞧见,这师叔冷淡的眉眼,染上几分堪称温情的东西。

  嬴辛因这缕错觉惊的睫毛颤了颤。

  他蜷紧泛红的指尖,视线不自在地从朝岁脸上移开。

  装什么,别以为能骗得过他。

  嬴辛紧抿了抿唇,没有揭穿,只右手接过空碗,朝门口走去。

  房门合上的声音响起,直到身影消失在眼前,朝岁才微眯起眼。

  嬴辛猜的不错,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少年是不是中了痋术,体内有比那毒痋毒性还要强大得多的痋虫,所以毒痋遇到他,才会退避三舍。

  那些本该残留在他身体的毒性,在他体内痋虫面前,不堪一击,入体就被吞噬的干干净净......

  如果当真如此,为何在升仙道场,面对那青色母痋和血衣痋都没有反应。

  难不成,

  朝岁微微愕然。

  他体内的痋虫还在血衣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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