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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命有难度,逃命倒也不至于。
落摇正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就听夜清出声道:“下去吧。”白藏识时务者为俊鬼,应得飞快:“属下告退。”
白衣师兄一走,偌大个逍遥阁里只剩她和“鬼圣”,落摇好不容易组织起的语言,又被打散,不知从何说起。 东神山下的竹林里,真是一场误会。 她无意撞见,又不小心收了金潭,但也还他三枚至阳丹,帮他治疗了伤势,至于后来的琉璃瓶子…… 落摇想起这一茬,总算找到了开口的契机,她将琉璃瓶子从灵囊中取出,递了过去:“想必这是先生的遗落之物,弟子不敢私藏。”
万顷琉璃缩成了巴掌大小,躺在少女白皙的掌心,像一个专程逗人开心的小玩具。 夜清淡淡瞥了一眼,问她:“你要入长生道?”
落摇没想到他不理睬琉璃瓶子,反而问她的来意,忙道:“是,学生已修满命相六十四解,想继续修行长生道,还望先生考校。”
“叫什么?”
“弟子名唤落摇。”
“落摇?”
夜清又看向了她的掌心,那琉璃瓶子里锁着一簇金色小花,正是开满东神山的招摇花,象征着烛照之光、至阳之力,他抬眸望向她:“……招摇之尊,不落神山?”
落摇心骤然一跳,手指攥紧了掌心。 夜清目中染了讥诮:“还是说,招摇花落,神山必败。”
他看出了她的身份! 他知道她来自神山,是赤鸦宫里的东神帝姬! 落摇干咽了一下,努力平复着砰砰直跳的心脏。 她敢来拜访鬼圣白藏,是仗着自己隐藏了身份,扮做一个从四支的仙族来虚心求学,若是身份暴露,那小遮怕不是一语成谶——逃命要紧! 鬼圣白藏如今虽隐居三界山,可三百年前他是魔族那位年轻帝尊座下的第一军师。 神魔大战时他曾率领魔将抗住了守照族的猛攻,与天界最善战的守照军战了个旗鼓相当。 后来,古神烛照大败魔尊夜清,抽走了他的魔髓,使其修为尽失,摔到魔域深渊,陷入百年沉睡。 鬼圣白藏也因帝尊沉睡而避世,他卸下一身戎马,入了有教无类的三界山,成了长生峰逍遥阁上的一位闲散高人。 这些陈年旧事,落摇从小听到大,尤其是年幼时,她思念母亲,把那次大战翻来翻去研究了万万次,做梦都想撑起遮天伞,让嚣张狂妄的魔域帝尊永不见天日。 后来…… 小落摇被现实教做人。 她没了神骨,遮天成了小遮,一人一伞晃晃悠悠二百年,不得不来三界山上隐姓埋名,甚至还想要修习鬼圣的长生道。 结果,被看穿了。 小遮抖着嗓子:“主人,我们跑……跑吧!”
落摇反倒冷静下来了:“跑什么,这里最安全。”
三界山上了恩怨,鬼圣白藏能久居长生峰,说明他已经放下前尘旧事。 她贸贸然离开“规则严明”的三界山,反而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前辈,在三界山上,我只是落摇。”
落摇平复了情绪,坦然看过去:“我绝无挑衅之意,更无冒犯之心,在竹林时我虽取走了潭水中的至阳之力,却也以血为引助您用了三枚至阳丹,我醒来时这琉璃瓶子落在我身上,我看出它并非凡品,一直将其收在荷囊,是想要物归原主。”
她略作停顿,忍着嗓子的干哑,继续说道:“我来三界山是个人原因,与神山无关,想入长生道,也是出于私心……我神骨受损,命不久矣,若非走投无路,绝不想叨扰了前辈。”
说罢,她将琉璃瓶子放在旁边的方桌上,礼貌地鞠了一躬,向后退三步,准备离开逍遥阁。 落摇虽有些发热,脑子却没糊涂。 鬼圣既看破了她的身份,哪还会再授她长生道?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 这下,她不只是长生峰待不得,三界山也没法留了。 落摇心下怅然,倒不是因为自己的小命难保,而是心疼父亲耗尽百年心血起得这一卦,竟又是一场空。 落摇正要踏出逍遥阁,就听身后人冷冷说道:“长生道于你无用,修不了你的神骨。”
落摇心下苦笑,但也客气地回道:“多谢前辈告知。”
夜清起身,宽袖拂过了方桌上的琉璃瓶子,来到她面前:“你何来走投无路一说?想修复神骨,回鸿蒙树便是。”
落摇知道他的意思,解释道:“我虽年满三百岁,可如今神族稀少,并无能与我共入鸿蒙树的‘三相’之人。”
夜清道:“神族稀少,三界人多,你们神族不也时常将异族带入鸿蒙树。”
落摇苦笑道:“命没了也就痛一时,心没了可是会痛一世的,神族寿命又长,比起前者,后者更糟糕。”
“你不过三百岁,说得倒是老气横秋。”
“前辈有所不知,我神骨受损后无法修行,这二百年来未曾闭关。”
正常情况下,神族的三百岁也就相当于人族的十七八岁。 可若是无法闭关修行,那这二百年时光就太漫长了。 夜清眉峰微蹙,漆黑的眸中闪过些许烦躁,似是有话到嘴边,最后也只是硬邦邦说了句:“你的神骨,只能回鸿蒙树修复。”
落摇神态微黯,应道:“我明白了。”
一时静默。 落摇只觉这长生峰比宜居峰还要冷上三分,她身体十分不适,不想在这里失了态,便道:“那学生先行告退了。”
夜清忽又道:“不过,我可以让你暂时恢复灵脉,延长寿命。”
落摇一怔,猛地抬头望向他:“前辈要授我长生道?”
“我说了,长生道于你无用。”
“可是……”落摇只以为那是鬼圣不想授她长生道的托词,没想到……她赶忙问道:“请问前辈,有什么法子能让我恢复灵脉?”
夜清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我有条件。”
落摇凝声道:“请说。”
夜清:“神族五百岁后,无需‘三相’之人便可走进鸿蒙树,到时我要随你一起前往。”
落摇立刻问道:“前辈想取走魔髓?”
“没错。”
落摇因伤寒而头脑发烫,意识却很清醒,瞬时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原来如此…… 鬼圣白藏竟想借她之手取走那镇压在鸿蒙树下的魔髓。 三百年前,母亲抽走了魔族帝尊的魔髓。 听闻那魔尊这三百年来受尽“罪业”折磨,虽还有着蛮横的杀伐之力,却日日夜夜痛不欲生,几近癫狂。 鬼圣白藏是他的心腹干将,想助他脱离困境也是人之常情。 落摇冷静道:“事关重大,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她是想活着,但也不想让苍生受苦,那魔域帝尊狂妄恣意且实力强悍,母亲好不容易将他镇服,若再将魔髓还回去,只怕会再起战乱。 夜清看穿她的心思,问道:“你以为,青伏为什么让你来三界山?”
落摇到底是没压住情绪,声音有些抬高:“爹爹知道此事?”
夜清:“是。”
落摇满心都是错愕,可隐隐又觉得……父亲可能真的知道,甚至有可能主动和鬼圣白藏联系。 这二百多年,父亲比谁都着急她的身体,只要能让她好好活着,他……他当真是…… 落摇揉了揉太阳穴,哑声道:“我还是想和同父亲商量一下。”
夜清直白道:“青伏比你算得明白,我随你去了鸿蒙树又如何,那里是天界圣地,满溢着至阳之力,我取走魔髓那一刻,烛照会苏醒。”
落摇一愣,追问:“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母亲的战力,别说鬼圣白藏,便是拿回魔髓的魔域帝尊,也只有死路一条。
夜清看着她,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竟是这样…… 落摇彻底明白了,这是一场彼此心知肚明的博弈,一场明局。 “鬼圣”助她延长寿命至五百岁,要求是随她回鸿蒙树。 她爹爹知晓此事,甚至是默许的,因为鸿蒙树下有烛照,魔髓被取走一定会惊醒她,而她会斩杀来犯者。 “鬼圣”也知晓此行危险,可他必须去,因为这几乎是唯一有望拯救魔尊的机会。 ——那位魔域帝尊的状态,想来是相当糟糕了。 落摇仍是沉下心道:“我明日给前辈答复。”
“嗯。”
夜清应下后又道:“我可以先帮你恢复一日的灵脉。”
落摇眸中难掩惊喜:“有劳前辈!”
夜清抬起右臂,袍袖下是修长的手指,掌心放着那琉璃瓶子:“拿着。”
落摇伸手去碰,刚要拿起瓶子,就见瓶身涌起了一簇幽荧之光,接着她像是被千斤压顶一般,身体踉跄,径直扑向了面前人。 落摇本就有些发胀的脑袋嗡得一声,差点炸开,可很快一股清凉气四溢,她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心爱的白玉凉糕,只觉雪白滑腻,沁凉香甜……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陡然间,蓬勃的力量像潮水般涌进四肢百骸。 沉睡了二百余年的神脉,在此时蠢蠢欲动,如久旱逢甘霖的大地,爆发出蓬勃生机。 “好了。”
冷冷的嗓音响起,落摇陡得回神,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况——不知何时,她竟像个登徒子般,将“鬼圣”推坐在罗汉塌上,而她膝盖抵在他腿间,手按住他胸膛,俯身咬在他如雪般白皙的侧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