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勋挑唇一笑，看向吴德礼，“我倒有一个技术上的问题想请教吴德礼同志。”

“什，什么问题？”

吴德礼心虚地道。他哪里懂什么技术，别说技术了，除了这个环扣他连个像样的东西都车不出来。吴向东更是悬了口气，顾建勋明摆着就是没事找事！“顾建勋，你要是承认吴德礼的水平比你高，就别耽误各位领导的时间，马上天都亮了，领导们吃过早饭也该休息了。”

“我这个问题很简单。不会耽误太久的。”

顾建勋抿唇一笑，“吴厂长该不会是觉得我有意为难吴德礼吧？”

他确实就是有意的，那又怎么样？这个环扣他有百分百的把握就是马利民车的。厂里十几个车工到这种水平的职工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在车这种零件的时候会有自己的手法，会在切的环上留下独有的细小的纹路。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不过他有幸跟这几位老职工交流过，每个人都会有意的在自己车过的零件上留下自己手法的记号。所以他才能一眼就认出这个环扣是出自马利民之手。“那倒不会，那你抓点紧。”

吴向东被怼的脸色一黑，却又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冲着吴德礼使了个眼色，意思叫他敷衍上几句就好，话多露拙千万别露了馅。顾建勋冲吴德礼招招手，“我想问的就是这个内环上车刀留下的纹路你是用什么手法留下的。”

“什么纹路？”

吴德礼一愣。这个环扣他见都没见过哪知道什么纹路。等走到顾建勋跟前接过环扣对着灯光仔细一看，还真发现内环处有几道很细小的纹路。顾建勋又拿起自己车的那个环扣，“你看，我想车成那种纹路都车不成，你是怎么车的？我觉得你这个纹路比我这个收刀要好。误差更小。”

吴德礼皱着眉头，瞪着两个眼珠子，看看手里那枚，又看看顾建勋手里的环扣。一个纹路车的好不好能怎么样，反正误差达标就行了呗。可吴向东警告他不要乱说话，他想了想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你这不也车的挺好的，我没瞧出有多大区别。”

吴德礼说了句自我感觉挺保守的话。“真没瞧出来？”

顾建勋又问。如果连这都瞧不出来，他就更能肯定这环扣不是吴德礼车的。“真没瞧出来。”

吴德礼把环扣递给顾建勋，“这收刀的事，谁能把握得住，刀头那么快的速度。”

顾建勋挑唇一笑，“那不得不说，吴德礼你真是天份啊。我要是说我次次车出的零件收口的纹路都是一样的，厂里每个老职工车这种精密的零件收的刀口也是一样的，你怎么想？”

吴德礼心里咯噔一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瞪着顾建勋的眸子，心底越发的慌，他不敢相信有人能在车这么小的零件，误差要求这么小的零件时还能注意到刀口收口的纹路。“建勋说的没错。”

徐则庆发话了，刚刚顾建勋说到零件上的纹路，他就听明白了。车这些精密零件是职工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在零件上一定要留下自己的特点。这种精密零件，一旦出问题那是要追责到个人的，以至于大家就有了这样一种习惯。“我们省里很多单位，也有这样的习惯，谁车的零件，看刀口留的纹路就知道。”

徐则庆看向吴德礼，“你这零件车的这么好是跟哪个师父学的？”

“我，我是跟，跟……”吴德礼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吴向东找来教他的就是车间里一个不起眼的技工，水平根本达不到车精密零件的水平。也就是让他学习一下怎么开机器，怎么车，怎么用，怎么能车出一个差不多的东西来。“无师自通？”

顾建勋这话把四个副厂长和四个省里的领导都逗笑了，只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领导面色沉重的低着头。这个人叫吴建洋，在省里学习的时候见过几面，这人到底是什么职位顾建勋也不清楚，如果一定要形容，那就是革命工作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这次他能来厂里参加考核，应该也是为其它四位领导打打杂。顾建勋一下就看出来八成就是这个吴建洋调换了吴德礼车的环扣。要不然大家都在笑只有他和吴向东笑不出来？“顾建勋你到底什么意思！”

吴德礼大吼一声，恼羞成怒。他为了这次考核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天天熬夜车零件，背题。他这辈子都没这么遭过罪，好不容易熬到考核比顾建勋多了一分，顾建勋百般为难他。顾建勋脸色一沉扬了扬手里的环扣，“我怀疑你……作弊！”

这话一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吴德礼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甚至有点后悔刚刚没有压住火气。吴向东更是眼珠子乱转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应对。吴建洋脑门瞬间出了一层汗，顾建勋别的不抓偏偏抓住了这个零件，那个吴德礼交上来的环扣还在他兜里，万一顾建勋较起真来，他不是也得一块被拉下水？这时，宋保光缓缓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建勋呐，说话可得讲证据，没有证据你这么说的话不太合适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顾建勋当场找出证据？吴向东满眼疑惑地瞪着宋保光，这家伙怎么回事？说的每句话看似没毛病，细琢磨却都像是在坑他们父子。“证据就是我手里这个零件，这上面的纹路厂里有这种手艺的职工都能看出来是谁车的。”

顾建勋说道，“不信大可以把有这种手艺的职工都叫来，要是我说错了，我认输。”

吴德礼满眼慌张地看向吴向东，他是不懂什么纹路不纹路的，也不知道这么小的零件上不起眼的纹路还能是什么记号。可他知道一定不能让人来认，万一认出来，他们一家所做的工夫不仅要白废，吴向东可能还会因为这件事落马。吴向东更是急出一脑门子的汗，这事的严重性他比吴德礼清楚。要是这件事真暴出吴德礼作弊，就算他能把责任都推出去，也难免会被省里审察，他哪能经得起审察，这些年他都干过点什么，他心里能没点逼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