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知道有一个人相信自已有多不容易,他纠结了好久,到底要不要出来证明自已,他的人生,一出生似乎就被下了定义,他就是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家里孩子多就靠老爹一个月几十块的工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上边三个姐姐,大姐和二姐虽然都跟厂里的职工成了家,但也都没个正经工作,自已小家的日子也是过得紧紧巴巴,帮扶家里是一点也指望不上。有时候带着姐夫回家,还巴望着父母能给点贴补,三姐也是在家待业,不过好歹能帮着家里干干家务,算不得吃白食,只有他一个天天就瞅着父母叹气。他不明白,日子这么难熬,为什么父母还非要把他生下来,都说儿子精贵,他却没尝过半点精贵的待遇。“我信你。”
陆向晚缓缓吐出三个字。如果说一开始她还有怀疑,但现在她是完全信三毛的话。三毛唇角微扬像是找了鸡血一般,大步走进人群,一个挨着一个在人群里找那个借他扳手的人。“他这是干啥?想从这里找借他扳手的人?”
许万栋已经没了耐心,“小陆,你这是不是说话不算话,王项明他们都说你言出必行,不至于到我这就耍赖吧?”
他的职工他心里还没有数嘛,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他敢说就算三毛真把借他扳手的人找出来了,那人也不敢承认.“许厂长,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又急什么?”
陆向晚一语双关,唇角的笑容意味深长。一分厂的活她既然已经不想要了,那三毛是不是偷了东西都不重要,但她想给三毛一次证明自已的机会,懦弱的人总需要为自已拼一次。“是他,就是他借我扳手的,当时他还告诉我这扳手这两天他不急着用,不用着急还。”
三毛拉着一个四十左右岁的汉子从人群往外挤。“你认错人了,我什么时候借你扳手了。”
汉子不停打着三毛抓着他衣袖的手。任凭三毛怎么拉扯他就是不往外走。“哼!”
许万栋冷笑一声,摸了摸鼻头,“想随便抓个人证明啊?要是这样,抓站前头的,还不用往外拽人家。”
陆向晚站起身,迎向三毛的目光,那汉子明显不敢抬头,更不敢看对上陆向晚的视线。“姐,真的就是他,不信你问问,他是不是二车间的,我们今天早上来的早,车间里就他自已。”
三毛急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他就想不通,就借个扳手的事,为什么转过脸这个人就不承认了,当时,他还感激的给这人鞠了三个躬,这人还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别急着还,不过几个小时的工夫,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旁边的职工纷纷看向被三毛拉扯着的汉子,不少人脸上还带着看热闹的幸灾乐祸。“你天天在这上班,知道他是二车间的也不出奇,那谁,你说,扳手是不是你借他的,你别有顾虑,照实说!”
许万栋大喝一声。照实说,就是照他交待的“事实”说,没凭没据的事,就靠一张嘴,他就不信他手下的人能说出跟他两样的话来。“大叔,我很感激你能借我扳子,你借给我的时候不是挺好的,你可不能冤枉我。”
三毛死死攥着那人的袖口,仿佛那就是证明他清明的救命稻草。只要这人承认扳子是借的,那就能洗脱偷东西的嫌弃,周鹏和一块的兄弟也能换个眼光看他,更不会辜负陆向晚和王大川的信任。这个人的一句话,现在对他已经无比重要!男人耷拉着脑袋,眉头都快拧成个大疙瘩,他不敢看三毛急切的眼睛,这孩子跟他儿子差不多大,要是他儿子被人冤枉偷东西,他肯定要被气死。可是他有什么办法,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工,要是说了真话就等于得罪了厂长许万栋,得罪了许万栋以后肯定要给他穿小鞋,以前厂里就有个得罪许万栋的,犯一点小错,就被调去烧锅炉。他要是去烧锅炉一家老小怎么办?他可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一点错都不敢犯。所以……男人看了三毛一眼,猛地把衣袖抽出来,“你好好看清楚,我可没记得借给过你扳手。”
“哎,那谁,也别太过了,怎么说咱也得给小陆同志点面子。”
许万栋冲陆向晚挑唇一笑,“小陆同志,你说这事……”“他说谎!”
三毛抹了把眼泪,指着身边的汉子,“你为什么不承认借我扳手?为什么?”
“我,我没借过,我怎么承认。”
男人低着头,心里很是愧疚,可他也知道总有一天三毛能明白,这个世界并非是非黑即白。人活一辈子,有多少时间是能自已做主的?更多的时候是言不由衷,等三毛到他这个岁数,自然就懂了。陆向晚挑唇一笑,“那行,那咱这就去签合同吧。”
她也不想再让这个职工为难,他还要在厂里工作,得罪了许万栋,以后只会处处受刁难。“姐,你不信我?”
三毛眼神瞬间变得灰暗。陆向晚不信他,那其它人也不可能信他,他在这么多人眼里就是个小偷。他看向周鹏和那群天天在一块的小兄弟,在触碰到他目光的一瞬间大家伙都不约而同的别过脸去。他们一定是嫌弃他了,讨厌他了,不仅他背上了小偷的名声,连这帮兄弟的名声也给搞臭了吧。他怎么这么没用,他极力的想证明自已,可到头来,他什么也没做到。这时,李贸东大步过去,把三毛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你晚姐不是不信你,她说了信你,就肯定信你,不仅她信你,我也信你。”
他拍拍三毛的肩膀迎着那道疑惑不解的泪眼温和一笑。“晚姐信我?你,你也信我?”
三毛抹了把眼泪。他虽然不知道李贸东是谁,但知道他是跟着陆向晚一块来的,一直站在陆向晚身后,那一定也是帮着陆向晚干活的。“那晚姐为什么还跟他去签合同?”
三毛不解地问道。既然他没有偷东西,陆向晚为什么还要把一分厂的活让出去。这跟承认他们偷了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