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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金刚怒目 亦有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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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百无已经睁开了眼睛,但脸色还是苍白,他想要起身,却挣扎着没有办法,好像身上的破棉絮束缚住了他,让鲁鱼头不得不回头帮忙,替张百无扶起身子,靠在背后的一团碎布头上,终于能自己坐定了,只是张百无脸上的表情仍然僵硬,肩膀触及拿软若无物的碎布团时,眉头也不免皱了一下。他上半身的衣服是早起从船舱里找来的,换上不过半日,现在却也已经被鲜血污染。

回过神来的陆四妹意识到问题严重,也不顾男女有别,“嘶啦”一声将深红色的衣服扯开,却见背后伤口如一个鲜红的眼睛,在白茫茫的皮肤上直勾勾盯着自己。

“伤口发炎了,这衣服不行。”

用船舱里头不知是谁遗落下的衣服包扎伤口,还是太冒险了,陆四妹不由自责起来,随口问了鲁鱼头一句,“长洲府的医生呢?怎么还不来!”

“。。。恐怕困难。”

鲁鱼头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确认顾姨她们还没有进来,没有丝毫犹豫就把听闻的情况告诉了陆四妹。他知道这里是陆四妹的老家,最为熟悉的她自然可以做决定,而作为同行,眼下的情况也必须相互信任,更重要的是,他心中隐隐觉得,如果是张百无,也会做出和自己现在一样的决定。

陆四妹沉默不语,她知道现在并非讨论是走是留,或者对顾姨信任与否的时候,张百无的伤随时都有恶化的可能,背后追兵也已经十面埋伏,更何况身边还有两个被拉下水的普通人。她原本在望亭也算是大户人家,却被夜半的枪声打破宁静,母亲被日本人打死,父亲搬来救兵,却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把整个镇子搞得乌烟瘴气,盗匪横行,甚至要逼迫自己出嫁才能换来钱粮,买片刻安宁,想着自己也是一无所有,便离家到太湖里闯荡,与湖匪结义,收留一众无家可归的女子,原本以为那边是自己的天地,谁想到头来回到原地,剩下的只有眼前断壁残垣,还有生死未卜的张百无。

“顾姨!!”

但就在两人算计的时候,金如玉一嗓子像是把算盘清零一般,让两人慌了神。

“你干什么!”

陆四妹趁她没说其他的,连忙拉她到身边,“万一她们和朱妈一样呢?把咱们卖了怎么办?”

“不会的。”

金如玉的回答却斩钉截铁,“顾姨那么能干,平日里肯定没少干活,今天咱们是突然来的,她也不可能专门打扮,可她那身旗袍却还像新的一样,头发、指甲也都般配。她惦记着陆老爷的,甚至连旗袍上面有一丝褶,都要捋平,她又怎么会出卖了姐姐你,你可是陆老爷的女儿呀!”

陆四妹看着金如玉一脸坚定,心里有千万句反驳的话,但未及说出口,眼眶先热了,赶忙低下头擦拭。金如玉看在眼里,露出了许久不见的天真笑容,像是个玩耍的孩子似地跑到门外,“顾姨!有事情商量!”

陆四妹还想出声叫住她,但犹豫了再三,还是把抬起的手又落回身边,她忽然觉得,金如玉天真的背影好难得,就这样看着都有一种满足感。她不知道鲁鱼头正在身后,将这一切瞧在眼中,一边装作给张百无检查伤口的样子,一遍憋着满脸笑意。

“长洲府医生禁令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也好,省得我再说了。”

顾姨只看了三个人一眼,就大概猜到他们已经偷听了七七八八,但她并没有责怪几人,转而看向躺在床上,脸上几乎没了血色的张百无,他连抬眼看人的力气都没有,知道事情已经刻不容缓。

“他怎么样了?”

“伤口已经肿起来了,纱布都黏住了。”

鲁鱼头已经将张百无右半身的衣服全都撕下,独留粘在伤口周围的一圈,不敢妄动。

顾姨先站了起来,凑到张百无身边伸出手指,轻触着张百无伤口周围隆起的皮肤,没几下只听张百无喉咙里一声痛苦的低吟,眉头几乎连在一起,便赶忙退了回来,把几人拉到一边:“我们镇上有不少打仗回来的人,我见过这个情况,子弹卡在伤口里了,没有医生恐怕是不行的。”

“可禁令已经发了!凡长洲府内行医者,不得入望亭半步,现在哪里找医生啊!”

鲁鱼头第一次听说子弹会卡在身体里,料想那应该比毛刺痛苦百倍,也不顾自己是偷听来的,原原本本说出了禁令上的话,却唯独没有什么好方法,朝桌子拍了一巴掌,“怎么会有这样的禁令,长洲府里的人都是干什么。。。不对,难道,张志祥!!”

鲁鱼头脑海中浮现了自己在漫山岛上遇到的老兵,再拿过那张禁令又读一遍,心中油然而起一个让他感到恶寒的想法,张志祥已经影响到了长洲府,并且力量大到能让长洲府发禁令,还从衙门里头拉来几个老兵助阵。如果真是这样,即便能治好张百无,往长洲找吴家求援的办法也不过是自投罗网,一时间陷入了必死之局,不由低下了头。

但就在此时,他忽然觉得手上传来一股力量,虽然微弱,却似乎给他鼓励,循着这份感觉望去,竟然是张百无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虽然他连转动身子都疼得做不了,但手中的力量似乎支持着鲁鱼头。片刻之后,他就恢复了过来,他明白,现在所有人都不好受,不止自己或者张百无,那些猜测的话,不如就放在心里自己先扛着,想到这里,他便转头问顾姨:“还有别的路子找医生吗?”

顾姨看看王妈,似乎欲言又止。

“还请你帮忙,什么价钱我们都愿意的!”

金如玉一着急,大小姐的作风就流露了出来,陆四妹赶忙拉了拉她的衣角,却也拦不住她心直口快。

王妈倒是直爽,听了金如玉的话笑了出来,“姑娘!顾姨不愿说,那就我来说吧!办法还是有的,倒不用多少大洋,只是。。。唉,咱们先把人请来吧!”

顾姨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没等话没说完,就拍拍王妈的肩膀,一同走了出去,尽管只让一行人看到了一个背影,却不知为何流露出不自然的感觉。

大约又喝了一碗茶,门外响起了有些熟悉的声响,鲁鱼头赶忙跑到门外,迎面而来的是另一架独轮车,顾姨在前头领着,王妈则将绑住车架的布条缠在胸前,两臂张开奋力推行,而车上也像刚才一行人到来时一样,横躺着一个人。他刚踏出一步要去帮忙,却听见车架上的人一阵怒吼:“放我下来!我死也不会再给顾雨你这走狗和狐狸精做一件事!”

倒把鲁鱼头听得有些尴尬,不知该上前帮忙还是不该。

顾姨先发现了鲁鱼头,也略显无奈地向他一笑,未及鲁鱼头反应,蹲下身子拆下了插销构造的门槛,横过来在门前做了个上坡,然后王妈竟自然而然地将独轮车推了上去,穿过空荡荡地房间,直直停在张百无床边。

一行人也是这时候发现,车架上也是个女人,但两条裤腿垂在车架两边,找不见她的双脚,身子小得几乎只有王妈一半大,金如玉盯着独轮车捂住了嘴,就连陆四妹也在一瞬间移开了目光。

“看什么!你们这帮土匪打断过别人多少双腿,还装什么?”

车架上的人依旧骂骂咧咧,尽管无法阻止顾姨和王妈把她从车架上抬下来,但至少嘴上不能输。

“叶医生,这是张白虎。。。”

王妈连忙把一碗茶递到那女子面前,一手从车架上卷起毛毯,盖住了她空荡荡的裤腿,才算是将叶医生的叫骂和一行人无礼的视线打断。

叶医生的眼神从一众盯着她的目光中抽离出来,透过两个各有风姿的姑娘和鲁鱼头细长的胳膊,看到了靠在碎布团上的人,以及那颗猩红的伤口,不由咋舌一声,吐出一根茶叶梗,语气也认真起来:“这就是土匪头子?倒是有几分不一样。”

“那是,人家可是劫富济贫的。。。”

“但土匪就是土匪,打家劫舍,欺男霸女,就算难得有个做些好事,也大多是心血来潮,靠这种人还不如靠求神拜佛。”

叶医生开头两句评价还算不错,王妈的眉头正要舒展,准备跟着说几句好话,谁知跟上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吓得王妈连忙转过身,给一行人赔笑脸,生怕他们跳起来。

“叶医生!你这话就不对了!张大哥是好人,是走投无路才去当土匪的,再说了,他还救了我的命呢!”

金如玉第一个沉不住气,不顾陆四妹的阻拦,上前一步要和叶医生理论。

“哼!小姑娘,你不是土匪吧?是哪家的大小姐,被土匪救下来,入了他的迷吧?”

叶医生只扫了金如玉一眼,便一针见血地说了个大概,让金如玉惊愕之余一脸绯红,慌乱间全然没了驳下去的心思。

“早点醒悟过来吧。走投无路就去当土匪,那这混乱的天下又有多少走投无路的人,难道个个当土匪吗?其他土匪无恶不作,虽然害人,却也有官府捉拿,可他呢?捉也不是,不捉也不是,一个土匪如此,以后其他土匪就能想办法脱罪。而且你是不知道,他这名号在外头传的,多少小子拿着根木棍子就要学他的样子,本来就兵荒马乱,一个不学好就走上了歪路,更何况还有不少土匪顶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呢。”

金如玉没迈出过家门几步,也从未想过土匪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去,低头沉默不语。

“再说了,土匪总是要打打杀杀,可这又有什么用?倒是苦了周围百姓,不论大户还是小姓,枪毙带坏了耳朵,没少受罪,要是再遇上灾年,大户灭门沦为饥民,饥民再被抢,也就成了土匪,那天下还有出头的日子吗?”

叶医生乘胜追击,每一句话都说在金如玉的痛处,让她回想起姐姐、奶奶,还有一家子人的事,为了掩饰眼角的泪水,只得背过身去。

“好啦!请你来看看伤的,怎么说教起来了!”

顾姨站在一旁嘀咕,却不敢直视叶医生的眼睛。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轻信了土匪的鬼话,本来好好的部队,哪里会中了圈套,陆老师更不会累死的!”

叶医生不过是稍稍提高嗓门的无心之言,顾姨都没想到她的话说得这么快,来不及阻止,只能任由一行人听着这些话,自己看着陆四妹的眼睛,满脸都是愧疚。

“你说什么?”

陆四妹怀疑自己听错了,弱弱地发问。

“妹妹,别问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叶医生注意到了顾姨的表情变化,察觉到自己说得有些过火,停下了咄咄逼人的态势,然而此时的情况却由不得她,一杆手枪竟毫无征兆的指在她的眼前。

“我问你,你说什么!”

陆四妹字正腔圆,不肯退让半步。

但也就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叶医生身子柔韧地向前微倾,右手似轻风般拂过陆四妹手腕,中指不偏不倚搭在撞针上,不等陆四妹反应,就看着手枪的转轮听话地从枪身里弹出,剩下的三颗子弹随着陆四妹手腕的倾斜,抖落了出来,被叶医生跟上的另一只手接在掌心,转身丢进了自己还剩一口的茶汤里。

“这东西太凶险了,万一走火可是要人命的,姑娘还是少用吧。”

所有动作不过一瞬间,叶医生像是个不怎么活动筋骨的老年人,捶着自己的后背,缓缓又回到了靠着桌子的状态,让陆四妹不敢相信地看了眼椅子前空荡荡的裤腿。

“您以前是部队的吧?”

几个人没有想到,靠着碎布团上的张百无像是幽灵一般说话了,惊得一行人下意识要去扶他,只见他虽然面色惨白,眼神却犀利地指着叶医生,但那份犀利并不灼人,它更像是游历许久的信徒找到了神祗。

“好眼力!”

叶医生在张百无的目光中,依然神情自若,“您也是吧?”

“哪里,如您所说,不过是个把人带上邪路的傻子。”

张百无自嘲的冷笑,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随即咳嗽两声,身子向一边又歪了下去。

“张大哥!”

金如玉泪水夺眶而出,扑到张百无身边,不顾自己衣衫的,用一袖擦拭着张百无的下巴,想要阻止鲜血的流淌,但猩红色仍然从指缝间偷偷溜走,只能看着陆四妹拿来湿毛巾,鲁鱼头在背后轻拍,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她咬了咬嘴唇,转头拉起叶医生的手,“求您帮帮忙。”

“姑娘,你该不会。。。”

叶医生被金如玉眼中汹涌而出的赤诚吓了一跳,但眼角已经刻上深深两道皱纹的她,立刻明白了金如玉是什么心情,一句话几乎脱口而出,又下意识地把最重要的部分拦了下来,没让其他人听明白。

但即便如此,金如玉却已经明白了,眼前这位几乎能当自己妈妈的女士,从进来到现在把周围人数落个遍,原以为她像个刺猬,对周围什么都防着,谁知竟然细腻地看透了自己的心思,更为难得的是,她看破的同时还没有说破,手指不自觉地搭在张百无手背上,低下的头让发梢遮住脸颊红晕,好像靠着自己的情郎。

叶医生看着金如玉羞涩的神态,原本平静的脑海中,回忆也翻滚起来,眼睛不由自主地看了陆四妹一眼,她正替张百无擦去嘴角的血迹,阳光透过漏风的长窗缝隙,照在她纤细的手指上,一旁地面则是那把没了子弹的枪,果然,相比拿着凶器,她还是更适合这个样子。

但温柔仅仅持续了片刻,叶医生随即看到了陆四妹跪地的双膝,接着想到了自己空荡荡的裤腿,眼中的火苗也黯淡了下来,心中不免嘀咕:“你们土匪倒是恩恩爱爱的,咱们却是天人永隔,好,果然是霸道啊!你们可知道那些脸都被炸得认不清的孩子,衣兜里翻出过姑娘的相片?你们可知道他们倒在我怀里,血都要流干了的时候,喊过多少遍没人应答的名字?你们可知道原本回家成亲的人,断了胳膊断了腿,就在军营旁边的小河跳了下去,那都是为了什么呀?”

叶医生心想到动情之处,眼眶也泛红,看着歪斜在床上的张百无,似因他生恨,也似因己后悔。“漫山岛啊漫山岛!!偏你们这些土匪贼心不死,缩在太湖里还不肯消停,要在岛上开集市,还对外传什么谣,说是有银子留着。你可知道对你们来说那是耍钱享乐用的外快,对别人有可能就是救命钱!可怜那么多人啊,都去当了土匪,要是当年来帮我们。。。”

叶医生已经喘气了粗气,好像战斗就在她眼前,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但她随即有落回现实,知道那些想象不过是幻影,便低下了头憋了天,一拳打在床板上,“现在让我救一个土匪?!我宁可我的手也被炸断了!!”

说话间,叶医生粗暴地甩开胳膊,金如玉也被摔坐在地上。

“你怎么!!”

鲁鱼头只顾着张百无的伤势,直到金如玉摔倒才注意到这边情况,不觉抬高了嗓门,但才吼出三个字,就没了声响,因为叶医生竟也掩面不断抽泣,顾姨和王妈围拢在她的身边,对一行人满脸歉意。

“不好啦!叶医生呢?出人命啦!!”

一声嘹亮的嗓音终于划破了几个人之间的僵持,门口女子三步并两步,跳过门槛直冲向叶医生脚下,一个年纪不过十岁的孩子,被她半扛在肩膀上,两人都是气喘吁吁,脸色通红,看样子都快到极限了。

顾姨做事也是麻利,从满桌茶碗中扫出一块空地,给病人有个躺平身体的地方,手上多了块湿毛巾,不停给那孩子擦拭。

“叶医生!”

那个女子已经满头大汗,却连茶也不顾及喝一口,“求您救命!我孩子可是我家单传啊!您可千万要保住他!”

“刘姐,别慌!你儿子得的什么病呀!”

叶医生重新带上了往日的职业化的表情,看那女子可怜,问讯时身子都凑到了床沿边,几乎要掉下来。

刘姐原本还张开手臂撑在桌子上,顾不得衣衫不整,胳膊都露在外面,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地盯着自己儿子,好像一转眼他就会消失,但叶医生的话却似给他的灵魂栓了根绳,一时间不会飞走,这才定了定神说道:“他。。。他。。。我也不知道,就是前两天开始,整天哭哭啼啼,人也变得呆呆的,今天早上睡得晚了,没起来给人挑猪草,我就吼了他一声,谁想到他从床上跳起来没走两步路,就。。。就倒下去发羊癫疯了!我。。。我也。。。”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听得咔擦声响,眼神回到自己儿子身上,只见他嘴里一个筷子折断了,嘴角渗出血来,吓得她再也说不下去,慌乱间不假思索地伸手,死死扣住他的牙齿,泪如泉涌,不知因为手疼,还是心疼。好在同一个瞬间,一团碎布塞入了她儿子地嘴角,金如玉反应神速,借着书上看到的本事,已经上前帮忙,把打颤的牙关安抚下来,而身后也传来一个铿锵有力的命令:“把我抬过去!立刻检查!”

那是叶医生斩钉截铁的声音。

“去帮忙!”

鲁鱼头看着躺在餐桌上的孩子干着急,突然听得身后张百无说话,脑海中也立刻清澈起来,手脚自然抱起叶医生,像一尊佛似地将她请到了台面上,安放在顾姨已经铺设好的垫子处。叶医生也没有任何抗拒,翻起孩子的眼睛,侧耳趴在胸口,还不时搭着他的脉搏,脸色凝重起来。

“低糖症!”

叶医生直起因为检查而弓着的身子,刚才还靠拳头捶打的老腰,此刻却显得轻盈如猫,看了看垫在孩子背后的手掌,涔涔汗水透过背后的衣衫,感觉黏糊糊的,浑身像是着凉似地发抖,痛苦的神情看得她心头冒火。

“他怎么没吃饭呀!分下去的粮食呢?”

叶医生冲孩子的母亲责问,军营里头号子般响亮,让刘姐吓得闭上了眼睛,只顾抓着孩子的手,一声不吭,看得叶医生心中更气,转头又向顾姨,“你个狐狸!说好每家都有粮的,粮呢?怎么又有人饿肚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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