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颗青松脚下。覆满了松针的地面隐约还能看见鸡肫等细碎事物。伸手抚开污秽，一面石板断成两截埋在泥里。本该篆刻着死者信息的碑面空荡得只有日期。“哎~怎么是无字碑……”方子彬轻松的表情忽然就消失了，看着碑面连连摇头。我本该轻松的心情，也随着起了变化。无字碑怎么了？难道是个厉害玩意？然而，方子彬没有继续向我解释，自己换上了道服。亮黄的衣袍上绣着黑底金线的八卦图，黑白各半的阴阳图案似贯通两个世界的眼睛，充满了神秘莫测的力量。“跪下，摆祭品。”

一张口，就是大师口吻。于是我跪下，从萱萱手里接过一盘只有五分熟的生猪肉、一盘屁股还有丁点羽茬的光鸡、一盘剥了皮的大柚子，挨个在无名碑前摆成一排。“维持跪下，去点一对香烛，五根香。”

等我摆好东西，身边又传来新指令。我再点了香烛，按照记忆中祭拜先人的模样双手合十，老老实实跪着不敢乱动。这时，方子彬不再下令，而是抽出长剑，绕着坟头一圈圈地转。一边转，一边细了嗓子唱着。“今有白家女，白小萌。前日误触先人……今愿拜坟认祖，香火供奉，以赎其罪……”这是我在采办清单之后和方子彬说好的。他告诉我，我这件事并不算棘手。只要乖乖赔罪，再认个干亲就好了。以后每个月初一十五，上给他几根清香，他还会保佑我平安。算起来，倒是个稳挣不赔的生意。嚓——方子彬唱完了话后，扬手抖了一把纸钱，又不停歇了喊了起来。“拜！”

我乖乖弯下腰，结结实实磕了一头。“再拜！”

我又磕了一下。“三拜！”

我寻思着，这是最后一次了吧？毕竟以前祭拜祖先，最多不也是三拜么？结果，方子彬幽幽看向了我。“喊大爷！”

噗呲——请原谅我是天生的尿点低。如此严肃的场面，硬是被我给笑场了。“我、我说大师。”

我赶紧捂着嘴，小声问了起来。“我们是来解除婚约的，为什么要喊他大爷？”

其实心底我是想说，这坟都不知道是哪个年头的。喊它大爷会不会太给自己加辈分？“不许笑！”

方子彬严厉喝了我。“你吐了人家坟头在先，人家才报复你的。要想他放过你，除了认他做祖先，香火供奉一辈子，还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他一界孤魂游鬼动心？”

“给我喊！”

“大声喊！”

“大爷！”

“大爷！”

你大爷的！！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心底已经泪水淌成了河。方子彬听了几声后，不再催我，自己掏出份写了字的白纸，当着坟头就烧。“既然拜祖仪式已成。尔等就不该再怪罪生人。之前婚约，还望收回……”他喃喃着话语，面部阴影随着火光的明暗膨胀缩小。我的心瞬间就揪了起来。方子彬说了。那张写了字的白纸，实际上是阴间的离婚申请书。如果男鬼接受了我的赔偿，就会让面前的香烛完整烧完。若是不同意，便是三长两短。上天保佑！一定要全部烧完！我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着。方子彬站在我边上，缓缓放下了法剑。萱萱又紧张又害怕地上前来，低声问着。“还没完，你怎么就放下道具了？”

“只是个孩子，不懂事吐了坟头。本来就不是多大的罪过。更何况，小萌还愿意供养它香火。哪个野鬼会再计较下去？基本没事了。”

是啊，基本没事了。我听着如此对话，高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心底就越发地期待香烛赶紧燃尽，我好起身回家，好好睡一觉。然而，事实证明是我想太多了。就在我已经心不在焉的时候，忽然一抹阴影急速拉过了我头顶。咔嚓！坟头的青松忽然被莫名的力量拦腰截断，重重砸在了我跟前！碗碟碎裂的清脆接连响起，摆成一列的贡品瞬间七零八落，烟尘覆盖。淌了半管子泪珠的蜡烛也噗呲一声被掐了火焰，冒出哀伤的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