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宫,皇帝的寝宫徽猷殿。宫女太监们都小心翼翼的躲在殿外,不敢靠前。內侍引着李旦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悄声提醒道:“豫王殿下,圣上和皇后今日甚是不悦,殿下说话行事小心些。”
“因为什么事?”
“呃...那是天家的事,奴婢哪敢探听啊!”
內侍嘿然一笑。皇帝身边的內侍,个个都是人精,该提醒的会提醒,不该说的一问三不知。李旦走进大殿,果然见到皇兄李显脸色阴沉,气鼓鼓的坐在榻上,像极了打输了仗的孩子。一位容颜娇媚,云髻峨峨,衣着华贵,气质雍容的高贵女人危襟正坐,正是皇嫂韦玉卿。韦玉卿此刻满脸怒气,显得盛气凌人!都说三哥李显是个软弱没主见的人,皇嫂韦玉卿是个强势的女人,就此情景,李旦就已经察觉出了一二。因为不是正式朝见,李旦简单行了个礼,便笑着问道:“皇兄皇嫂因何而气?”
李显还未说话,韦玉卿拍了一下桌子,满脸怒意的说道:“还不是因为裴炎!”
皇上与裴炎因提拔韦玄贞为侍中起了争执一事,已在朝野传开,也不是秘事。“皇兄皇嫂息怒,别气坏了圣体。再说了,这都是上午的事情了,怎么现在还生气呢!”
“上午的事情不假,但朕得到消息,那裴炎竟然到母后那里把朕给告了,还说朕昏庸无道。”
李显怒不可遏,愤恨地说道。昏庸无道是对一位皇帝最差的评价,李显这才登基五十余天就被扣了这个帽子,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李显更担心的是,一旦被扣了昏庸无道的帽子,自己的皇位还能不能坐的住!“呃...裴炎是首辅,他要是这样定义了你,那可不妙,只是不知母后是什么看法?”
李旦假装吃惊。“是啊!朕也十分担心,派了几波人前去上阳宫,只说母后午休未醒,什么消息也没探听得到?”
提到了母后,李显有些焦躁不安,用手捏着额头,愁绪写满脸庞。李显虽已亲政有段日子了,但从心底而言,对母后武则天还是非常畏惧,这也许就是所谓的血脉压制!“在本宫看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圣上贵为九五之尊,江山社稷之主,母后只是国之太后,最多训斥你几句,还能怎么了你不成!”
韦玉卿最是见不得李显胆小懦弱的样子,有些瞧不起的说道。“朕还是想主动去跟母后认个错。”
李显心中有些忐忑。“错!你是皇帝,贵为天子,何错之有?况且你若这次认了错,以后大臣们遇到事情都去找天后禀告裁决,那天下还有谁会把你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韦玉卿强硬的说道,原本娇媚的脸上充满了怒意。经韦玉卿这么一提点,李显眼神变得坚定,说道:“对,朕是皇帝,怎么可能有错!这天下本就该朕说了算。”
皇兄犹豫不决,皇嫂强势逼人。李旦眉头微蹙,看来说服皇兄易,说服皇嫂难。“必须给他们浇盆冷水,让他们彻底清醒一下,才能说服他们,特别是这个强势的嫂嫂。”
李旦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事关皇帝废立和自己的命运,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况且还是诡谲云涌的宫里。李旦脸色一沉,谨慎的看了一下李显身旁的宦官宫女,欲言又止。李显心领神会,示意宦官宫女全部退出去。见没了外人,李旦这才认真地整理了一衣服仪容,立正身姿俯下身去,毕恭毕敬的向皇兄施了一个君臣之礼。忽见李旦行此大礼,李显十分诧异:“这里又没有外人,四弟这是何意?”
李旦行大礼,就是要让他这个没主见的皇兄做好心理准备,他要开始泼冷水了。这叫做先礼后兵!李旦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正声说道:“在这件事上,皇兄确是犯了错,还是大错!”
李显本想从弟弟那里寻求安慰,没成想李旦却不按套路来,没给自己安慰不说,竟然说自己犯了大错,这让李显很是不爽,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只是李显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一旁的韦玉卿便忍不住了,厉声斥道:“本宫倒是要听你说说,圣上何错之有?”
李旦也不客气,火力全开,正声说道。“皇兄不按规律制度,屡次越级提拔韦玄贞,坏了朝纲,乃是失律。”
“朝会上与臣子公然起争执,乃是失体。”
“未达到自己私欲而胡言乱语,乃是失言。”
“言语轻佻不顾江山社稷,乃是失德。”
“只此失律、失体、失言、失德,皇兄还说你没有错?”
失律、失体、失言、失德犹如四盆冰水哐哐哐哐....倒在了李显和韦玉卿的头上。若是真的被定义为这四失,皇帝的威信就没了,德行也没了,皇位危矣!“这...朕说的只是一句气话,怎么就失律、失体、失言、失德了...”李显被李旦的冷水浇的有些发懵,吃吃呜呜的说道。“你大胆...竟敢如此污蔑圣上。”
韦玉卿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失态的叫了出来。皇兄心生害怕,但皇嫂依然执迷不悟,看来浇的冷水还不够。李旦冷冷地说道:“失与不失,只看母后心意!”
“这个朕自然明白!所以朕也想知道母后的态度,要不四弟去求见一下母后,替朕探探口风!”
“唉...不用探了,母后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了。”
李旦长叹一声。“哦?快说来听听。”
李显连忙站了起来。就连韦玉卿也悄悄坐直了身子,侧耳倾听。“母后是要废了你!”
“什么?”
李显与韦玉卿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李显惊慌之后,有些失神的望着李旦,说道:“不可能!不可能...四弟一定是在胡说,你在胡说对不对?”
裴炎强扣昏庸大帽,母后闭门不见,李显的心中早已犯起了嘀咕,虽也一闪而过的想到会被废黜,但从心底里而言,他还是认为废黜之事不大可能发生。现在李旦明确说出了他将被废,对李显而言,无异于惊雷轰顶。韦玉卿眼神闪过一丝惊慌之后,随即冷静了下来,韦玉卿用严肃的口吻厉声问道:“四弟的消息从何而来?轻言废立是要被灭族的,四弟虽贵为亲王,但说话也需谨慎一些,千万不能信口开河、胡言乱语,小心祸从口出。”
韦玉卿的话语之中夹着质疑和有威慑。“你皇嫂问的极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果然还是问出了此句,李旦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