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忧言一点点挪开杯子,从两个人中间抽走的那一刻,右繁霜就像是因为失重的惯性一样贴上来,压住他的唇,热情又单纯地亲亲他。 小傻子亲人没什么花样,她说亲亲是真的亲亲。 苏忧言托着她的腰把她顶起来,声音比新茶的味道还要醇厚稳重:“这里还有三种茶我没有试过。”
右繁霜忽然咬了他的下唇一下,苏忧言轻嘶一声,掐着她的腰,低哑而徐缓道:“别动。”
右繁霜就搂着他的脖子,认真看着桌上的几个茶杯,假装当好学生:“那这些新茶有什么不一样吗?”
苏忧言慢慢给她解释:“有绿茶,黄茶,青茶,白茶,黑茶,普洱茶,你刚刚说甜的那个是轻发酵青茶冻顶乌龙。”
右繁霜伸手去拿其他茶杯,喝一半又拿着给他喝。 苏忧言看穿她诡计多端的举动,却也从善如流地接过来把剩下的那一半喝完。 苏忧言淡淡道:“哪个最好喝?”
右繁霜肯定地道:“还是那个冻顶乌龙最好喝,不过后面的几个都还可以,比第一个好喝多了。”
苏忧言把她放下来:“那就送那个给你爷爷。”
右繁霜恍然大悟:“是我哥哥说爷爷喜欢喝新茶吗?”
苏忧言把没拆的那袋冻顶乌龙装起来,为了保证送出去的是最好的新茶,他每种都让人买了两份,试过再送出去。 “田云绛说爷爷喜欢喝新茶,这个月的新茶都在这里,应该不会再有问题。”
右繁霜了然,他把东西放好的时候,她跑过去抱住他的腰:“阿言,不亲吗?”
苏忧言垂首,又看见小傻子那个天真热烈的眼神,眼巴巴盯着他,像是主人不亲就不愿意起来的小猫。 苏忧言弯腰去吻她,她也热情地回应,眼角眉梢都是轻盈的笑意,右繁霜跳到他身上,腿架在他胯骨上,搂着他的脖子和他维持同一水平线地亲吻。 苏忧言有力地托住她的大腿,来往推搡间是茶的清香与甘冽。 永春佛手,高山乌龙,君山银针,冻顶乌龙,水仙,十月份的味道在呼吸间置换,文雅却疯狂,要送给长辈的礼物提前在他们的唇舌间交换。 苏忧言把她抱到沙发上,他直起身来,直接把外衣脱掉,右繁霜脸一红,连忙把外衣扔回给他。 苏忧言接住外衣,低沉的嗓音微粗:“不愿意?”
右繁霜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表,红着脸仰头看他,软绵绵道:“阿言,已经五点半了。”
苏忧言眼尾上扬,轻嗤笑着的时候无端有几分邪肆和顽劣:“行,那就回来再说。”
他把衣服干脆利落套回去,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走吧,现在过去。”
右繁霜屁颠屁颠跟着他,苏忧言一手提着那些礼物出门,一手牵着小傻子。 右繁霜一直在和他聊天:“我老师今天在做法律援助的时候受伤了,是被对面的当事人亲友伤的,现在想想觉得风险真的很大,去做法律援助也是需要勇气的,所以陆老师真的值得佩服。”
苏忧言握住她的手:“那霜霜以后可以不做这个吗?”
右繁霜晃晃他的手:“就算不是法律援助,这些事情估计少不了,本身律师就是处理纠纷的,遇到的争执肯定多。”
苏忧言耐心听着,认真给出答案:“不可以只做法务吗?”
右繁霜摇摇脑袋:“虽然找个公司去做法务很安逸,但还是在大所里才对得起自己的努力。”
苏忧言觉得她像和家长分享在学校发生什么事情的小孩子。 乖乖的,还有一堆困扰,说出来的语气也像是不想做作业,可是只要在学校里就不能不做作业。 苏忧言温声道:“但霜霜本身就不局限于律师这一行业,如果觉得困扰的话,可以在家想清楚了再找工作。”
右繁霜仰起头看着他,一双清透的荔枝眸天真单纯,让人很难想象她刚刚还那样和他亲近:“阿言会觉得我没用吗?”
苏忧言弯下腰来看着自我矛盾的小朋友:“不会,我恨不得养霜霜一辈子。”
右繁霜对上他俊美得过分的脸,在阳光下好看得像绘图,忽然忍不住笑了。 苏忧言不解,轻嗤道:“笑什么,小朋友又高兴了?”
右繁霜别别扭扭地想偷笑,却发自内心地小声道:“阿言,你好帅啊。”
苏忧言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漫不经心一笑:“霜霜出去等着我,我去开辆也很帅的车过来。”
右繁霜不好意思地笑,乖乖道:“知道啦。”
苏忧言下了车库,把车开上来的时候发现小傻子蹲在地上看虫子。 他按了下喇叭,一手撑在车窗上,意味不明道:“霜霜干嘛呢?”
右繁霜赶紧站起来,故作无事:“我看小区的绿化做得很好,连灌木下面都铺了草坪。”
苏忧言看了一眼地面:“何止,生态也做得很好,草坪上还有螳螂。”
右繁霜被戳破,依旧假装无事发生地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进去。 就当苏忧言以为就这么过去的时候,右繁霜捏着一只螳螂伸到他面前,苏忧言瞳孔放大,喉结一滚,竭力平静道:“霜霜,拿开。”
右繁霜却凑近给他看:“你看它多可爱啊,而且它的大刀也很长诶。”
苏忧言俊面僵住。 那只螳螂和苏忧言四目相对。 看着那只青绿色的大螳螂,他连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 幸好右繁霜看他不感兴趣,又拿开了:“它真的好漂亮,我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螳螂。”
苏忧言终于喘过气来:“霜霜,把它扔了吧,免得在车上乱跳,跑进礼物里。”
右繁霜一想也是,把螳螂往窗外一扔:“拜拜小螳螂。”
结果一阵风吹来,螳螂被吹到了苏忧言的衣领上。 那一瞬间,苏忧言的心跳都停止了。 拜个鬼拜。 右繁霜也发现了,她伸出手把螳螂抓住:“诶,它又回来了耶,要不我们带回家养吧。”
苏忧言的脸绷紧:“不了吧。”
右繁霜不解:“为什么不呀,它和我们这么有缘分,拿个大玻璃匣子把它养起来,每天还可以看,多有意思啊,而且它还这么漂亮。”
苏忧言薄唇紧抿,从唇缝里憋出一个字:“脏。”
右繁霜一愣,猛然想起苏忧言有洁癖,连长毛狗都要隔天洗一次,平时家里地板上一根头发都见不到,他的东西更是摆得整整齐齐,看见她乱放,也会把她的东西摆整齐。 她失望却只能同意:“好吧。”
她只好不舍地将螳螂放生:“可惜了,我们没有缘分,小螳螂你回家吧,拜拜。”
苏忧言狠狠松了一口气。 亲眼看见她放生了螳螂,才启动车子驶离。 到教师公寓楼下停好车之后,苏忧言牵着小傻子,提着礼物往上走。 不知道是螳螂的后遗症还是第一次见家长的不安,苏忧言难得的有些忐忑,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对于那扇门之后的世界,完全未知。 门铃按响之后,来开门的是一个清瘦高大,长相比女孩子还漂亮的男人,但右繁霜完全不认识,她一懵:“你是?”
那个男人不苟言笑,淡淡道:“你姐姐的男朋友。”
右繁霜震惊了。 而句芒跑过来,看了一眼沈思凡,又尴尬地笑笑:“进来吧,以后再和你们说。”
右繁霜也来不及顾及这么多,她自己也莫名地紧张。 她领着苏忧言进门换鞋,再往里走是一家子其乐融融,大家围在一起聊天嗑瓜子,合家欢的氛围太冲。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过什么节。 右繁霜他们还没出声,就有亲戚先看见他们,笑道:“来了来了,两个孙女婿都一表人才啊!”
整个客厅的人齐齐看过来,右繁霜如坐针毡,只好挨个叫人:“爷爷,奶奶,妈,我们来了。”
苏忧言都感觉到她的手有点冷,握住了她的手,镇定地依次跟着她叫一遍。 其中一个不认识的亲戚招呼:“来了那就开饭吧,不用等田云绛了,他急着赶案子,咱们上桌聊。”
一大家子人起身,去饭厅落座,圆桌大得能坐下二十个人,满满一桌。 田君砚和邓华莲是既高兴又不舍。 田媛给田君砚倒酒,田君砚看看沈思凡,又看看苏忧言,扶了扶眼镜:“小沈我见过,妈妈是国大的教授,自己在华大任教,小苏我还是第一次见。”
田君砚端起酒杯:“两个后生和我喝一杯,第一次一起见你们两个,不喝一杯说不过去。”
沈思凡敬了田君砚之后直接一饮而尽。 右繁霜心道不好,但苏忧言也面无表情喝下去,甚至都没有找理由。 右繁霜深知苏忧言醉了之后是什么样,心想完了。 田君砚看着他们两个喝完,认真道:“你们和我孙女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孙女和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长。”
田君砚看向苏忧言:“尤其是小苏,你是和小霜认识了六七年,在小霜还没被认回家的时候就和她领了结婚证,不在意她的过去,后来也很主动地送了礼物和信件上门,坦白了一切,这一点我很满意。”
田君砚夹菜,语气已经趋于平和:“虽然一开始有点恼火,但现在想来,你也是有心了,是我们没能理解你们,你们也不容易。”
苏忧言面色镇定,在桌子下面握住右繁霜的手;“是霜霜很好,我愿意和她走一辈子。”
田君砚点点头,又看向沈思凡:“小沈你和句芒认识的时间短,但是能走到一起就是缘分,希望你以后也能和小芒像他们一样,有机会走到谈婚论嫁。”
沈思凡面不改色:“我会尽我所能。”
他看了一眼句芒,句芒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生怕他说漏馅。 幸好沈思凡说的是:“如果不能和她走到谈婚论嫁的话,我当然不会开始。”
句芒松了口气。 但这句话,不同的人听起来就是不同的含义。 而右繁霜完全不知道苏忧言之前给爷爷奶奶送过什么东西,更不知道是苏忧言主动捅漏了这一切,才有今天这场见面。 始终都是一脸懵。 苏忧言很清楚,虽然右繁霜还小不懂这些,但是他必须要做到。 尊重她的家人,也是尊重她。不然往后她长大了,想起这段不清不楚的日子,会比任何人都要失落。 田君砚又给他们几个晚辈介绍了一下来的亲戚,无非是几个大姑大姨。 但是大家坐在一起就热热闹闹,苏忧言和沈思凡长相太过出众,尤其苏忧言,长辈们忍不住夸了又夸。 真是,这家子是从哪里找了这么多一表人才的孙女婿,这小年轻真好看。 相比起田君砚,邓华莲的嘱咐就很温和慈祥了:“奶奶没什么好给你们的,就是有两对同心锁,是老物件,正好你们一家一对。”
她拿出两个盒子,右繁霜忙要附身去接的时候,苏忧言先双手接了过来。 而沈思凡接过来看了一眼后,又多看了几眼上面的痕迹和监造刻字。 一眼判断出来大概是什么年间的东西。 邓华莲在今天之前本来是生气的,但是一见面,两个孙女婿起码是一表人才的,一个有书卷气,一个身上有股清贵气,本以为是商人会重利,但意外的给人印象是温文尔雅的,她也没那么生气了。 田媛看看苏忧言,又看了眼之前就见过的沈思凡。 她还是选择问苏忧言:“小苏,你是做什么工作?”
苏忧言第一次被人问这种问题,但还是谦和又有耐心:“家里有些产业,目前是在家里的公司做管理。”
田媛是明知故问,但她继续道:“工资呢?”
苏忧言也认真回答:“年薪是在千万左右,但在公司有股份,养霜霜不成问题。”
田媛剥着虾,顺手给句芒一只:“霜霜也不完全需要你养,结了婚就是互相扶持。”
苏忧言应是。 田媛追问:“兴趣爱好呢,平时喜欢干点什么?”
苏忧言声音低沉,听上去就稳重:“平时看看书,有时间会做一些设计。”
右繁霜听他说的那么简略,恨不得自卖自夸,骄傲道:“阿言很厉害的,他画画也特别厉害,书法雕塑钢琴摄影,他摄影还拿过国际大奖呢。”
女儿刚认回来就已经胳膊肘朝外拐了,田媛听得皱起眉头,把剥的虾夹进她碗里,继续盘问苏忧言:“平时会抽烟喝酒吗?”
苏忧言也把自己剥的虾放进右繁霜碗里:“不会,完全没有这个习惯。”
右繁霜连忙道:“阿言他平时生活很健康的,不仅不抽烟喝酒,连作息都很规律,还经常运动。”
亲妈听得脑门直冒汗,但还是唱着严肃的黑脸:“最近有做过体检吗?”
苏忧言礼貌回应:“有,一切正常。”
田媛追问:“有没有体检报告,有的话给我看看。”
苏忧言拿手机翻出体检报告,把手机递给田媛。 田媛认真地看了好久,才把手机还给苏忧言,但明显脸色好了不少,已经没有黑脸了。 “你和霜霜住一起,家里卫生呢?家务谁干。”
苏忧言如实道:”小区配有楼栋管家和计时保洁,如果是临时有什么家务要做,也不会让霜霜动手。”
邓华莲深表同意:“也是,高档小区都这样,田云绛也不干家务,我去他那里住过半个月,他天天叫他们楼的保洁上门打扫,甚至还有专门做饭的,他们年轻人都不好做家务。但平时工作也够累的了,不做家务没什么大不了。”
田媛还是想问,却找不到什么可以问了,转而集中火力攻击沈思凡:“你呢,最近有没有去体检?”
句芒猛地咳嗽起来,差点被呛死。 - 吃完饭之后,田君砚非拉着沈思凡,问他自己收藏的那些物件是真是假。 右繁霜和苏忧言反而能松口气,先溜达回家。 但田媛却在两个人要出门的时候叫住了苏忧言:“小苏,你过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右繁霜忐忑起来。 而苏忧言跟着田媛过去。 田媛把他叫到房间里:“坐吧。”
田媛坐在他对面,语重心长道:“我刚刚在饭桌上问了你很多问题,有没有哪个是撒了谎的?”
苏忧言坚定道:“没有。”
田媛眉头微皱:“只要没出这扇门,你坦白我都算你诚实。”
苏忧言依旧果断:“回应您的每句都是实话。”
田媛追问道:“心脏病呢,是怎么回事?”
苏忧言坦然:“已经治好了,不是可遗传的。刚刚的体检报告您也看见了,一切正常。”
田媛沉重地点点头:“你是真的喜欢右繁霜,想对她负责一辈子才和她结婚的,不是一时兴起?”
苏忧言毫不犹豫:“当然。”
田媛追问:“如果以后你们之间的感情变成亲情,会不会抛下她?”
苏忧言察觉到了田媛的异常,温声坦白道:“我生长的环境比较特殊,家里明争暗斗争财产和继承权,再加上我有心脏病从小会受到轻视,一直以来在感情方面比较淡薄。”
田媛一直认真听着,而苏忧言徐徐道:“但霜霜不一样,霜霜和我在同生共死的情况下一起朝夕相处了三年,对我来说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她完全爱我,我也完全爱她,从一开始到现在,我没有想过和别人共度一生,即便以后感情不像现在这样热烈,我也会爱她和尊重她,您可以放心。”
田媛点点头,眼圈却有些红了:“你能敞开心扉地说,这样总好过隐瞒。”
田媛也坦诚地交心地道:“因为我对不起霜霜,所以我特别害怕她跟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结婚,和人家稀里糊涂就过日子,在此之前我不认识你,我比谁都害怕你是一时兴起,以后抛弃霜霜,她已经被我弄丢过一次,我不想她再受苦。”
苏忧言对上田媛的目光,是痛苦后悔挣扎的,带着些微的老态,泪光闪烁。 二十年的辛酸,在一个眼神里已经淋漓尽致。 苏忧言诚恳道:“我不会让霜霜受苦,我娶她就是因为想要保护她,不让她再受伤害,这一点您可以放心。”
田媛点头,对他的话表示理解,却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比这一刻更不舍,她微微哽咽:“我不是个合格的妈妈,但是希望你能做个合格的丈夫,如果他日你真的不想继续和她在一起,也不要蹉跎她,可以告诉我,把我的女儿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