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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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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桑柔带着黑马和大头、蚂蚱三个,一人一头驴,跟着乌先生和米瞎子,出了南召城,沿着那条大河,往山里进去。  午末前后,一行人进了一处村庄。  李桑柔打量着四周。  村子中间一条清澈湍急的山溪,溪水很宽,搭着两座拱桥,一座石拱桥,一座木制廊桥。  溪水两边房舍俨然,房舍和房舍之间彼此间隔,有的围着篱笆,房舍之间,铺着干净清爽的青石板路,屋前屋后,花木扶疏,相比于真正的村庄,这里整齐干净得多得多。  村子三面环山,一面是峭壁,另两面有石阶通往一处处借着山势建起来的房舍院落,最高的一处房舍院落,有白云缭绕其间。  “真是世外桃源。”

李桑柔细细打量了一圈,赞叹道。  “大当家过奖了。”

乌先生笑应了句,背着手牵着驴,进了宣示村里村外的那道石头门,扬声叫道:“明山,还有饭没有?”

“大先生回来了!  没有了,我们刚吃过,都吃完了,师叔说你不回来吃饭。”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从屋里出来,给乌先生和米瞎子见了礼,好奇的打量着李桑柔等人。  “错过饭时儿了,走吧,我擀面条给你们吃。”

乌先生将驴交给明山,示意李桑柔。  “都给我吧。”

明山伸手过去,接过缰绳,牵着五头驴往旁边牲口棚过去。  李桑柔跟在乌先生身后,看着米瞎子问道:“你这个掌门师兄饭做得怎么样?”

“能吃。”

米瞎子答了两个字。  李桑柔眉梢微挑。  能吃!  瞎子可不算挑嘴。  前面的乌先生只当没听见。  李桑柔跟在乌先生身后,进了厨房。  厨房五开间打通,窗户很大,糊着细棉纸,屋里很亮堂。  东边靠墙,一排四五个大灶,靠北放着案板,案板旁边是洗菜的案子大盆,有通往外面的下水口,洗菜池旁边,有个两尺来高的井台,上面架着辘轳。  靠西边放着两张长桌,桌子两边放着长凳。  乌先生洗了手,一边拿盆和面,一边吩咐米瞎子,“你去找曹师兄,让他捉只鸡,今天来客人了,特例。”

米瞎子出去杀鸡,乌先生一边和面,一边和李桑柔解释道:“师门内清苦,除了孩子,其余人逢五吃肉。”

李桑柔喔了一声,见旁边有封着的炭炉,捅开烧水。  她有点儿渴了。  两位东道主,乌先生一手的面,米瞎子杀鸡去了,她只能自己烧水自己沏茶了,如果这里有茶叶的话,没有,就喝白水了。  “茶叶在最西头那只篮子里。”

乌先生指点了句,“我们自己种的茶叶,去年的茶很不错。”

李桑柔拿了茶叶,找齐茶壶杯子,炭炉上的水也开了,沏了茶,李桑柔端了一杯,站到厨房门口。  米瞎子提着只血淋淋的小公鸡,一路小跑过来,李桑柔忙侧身让过。  黑马、大头和蚂蚱一人一杯茶,李桑柔站在厨房门右边,他们仨一团儿站在左边,喝着茶,伸长脖子看着那条河。  “这水真不错!”

蚂蚱看着清澈透明的山溪水,啧啧夸奖。  “窜条要是在,指定得想往河里跳。”

大头跟着道。  “多冷的天儿呢,跳什么跳?不要命了?”

黑马横了大头一眼。  “不知道河里有鱼没有,这河里要是有鱼,那肉肯定有甜味儿,鲜甜!”

蚂蚱接着道。  “这水太清了,不一定有。”

大头踮起脚尖。  “有水就有鱼,要不咱们去瞧瞧。老大?”

黑马刚喊了一声,李桑柔就挥着手示意他们想去就去。  “瞎子,你们这河里能捞鱼吗?”

李桑柔扬声问了句。  “能,河里的鱼贼得很,不好捞。”

米瞎子拎起铜壶,将已经落滚的水,倒进盆里,熟练的烫着那只最多半斤重的小公鸡。  “那咱们捞几条!”

黑马三个人一起挤进屋,放下杯子,奔着那条山溪冲过去。  李桑柔喝完一杯茶,回到屋里,再倒了一杯,坐到米瞎子旁边,喝着茶,看着米瞎子收拾那只小瘦鸡。  “小孩子天天有肉吃?多大算孩子?你当年在师门的时候,也是这样,逢五才能吃到肉?”

李桑柔闲闲问道。  “满十六周就不是小孩子了,不是天天,逢单有肉吃,大荤小荤间隔,一直都是这样。”

米瞎子拨鸡毛拨的很快。  “什么算大荤,什么算小荤?”

李桑柔接着问道。  “大荤能吃到肉,小荤有肉味儿。”

米瞎子一如既往的简洁而刻薄。  “怪不得你跑了。”

李桑柔扫了眼用力和面的乌先生。  “我那时候不缺肉,后面山里面,野物儿多得是。”

“就你?能逮着野物儿?那山鸡肥一点儿,都能把你砸晕了。  是你林师姐逮给你吃的吧?”

李桑柔一脸笑。  “嗯。”

米瞎子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  “你林师姐住在哪儿?这里算前山还是后山?”

李桑柔抿着茶。  “这算前山,后山翻过去就是。”

米瞎子拨干净鸡毛,拿了把大剪刀从后背剪开。  “你住哪里?”

李桑柔接着问。  “旁边。”

米瞎子心情不怎么好。  从听说李桑柔往南召县过来起,他这心情,就没好过。  “小孩子都在前山?大家都在一起吃饭?”

李桑柔再次转头打量厨房。  这两张长案,也坐不了多少人,看周围的房屋数,要是都住人的话,这间屋里可坐不下。  “嗯,谁想过来吃,开饭前一个时辰往外面板上写个名儿,当值的就做他一份饭。”

米瞎子头也不抬的剥出鸡内金,洗干净,放到窗台上晾上。  “不到这儿吃,那去哪儿吃?还有别的吃饭的地方?”

“没有,不来这儿就自己做。”

“那倒挺好,这儿平时谁做饭?大先生?”

李桑柔扫了眼用力擀面的乌先生。  “轮流当值。”

米瞎子洗好了鸡,拎到案板上,拿刀剁开。  “自己做饭,那菜呢?自己买?哪儿能买?要到城里?”

李桑柔仔细想了想。  村子旁边好像有菜园,她还能听到鸡叫,还有鸭子。  “找曹师兄领,从城里买回来也行,不过自己做饭,也要守逢五吃肉的规矩。”

米瞎子一刀一刀,剁得挺利落,只是剁出来鸡块有大有小,大小之间,还差得挺多。  “你也是逢五吃肉?我没留意这个。但凡我们有肉,你一回也没少吃。”

李桑柔皱着眉头,还真想了想。他好像天天吃肉。  “我在山里都没守过。”

米瞎子斜横了李桑柔一眼。  “你是早就被逐出师门的吧?照大先生的说法,这叫送归世间。”

李桑柔一脸笑。  “送归世间不是逐出师门。”

乌先生用力擀着面,头也不抬的接了句。  “门规不禁自己打猎,照规矩就行,门规不禁的,都是能做的。”

米瞎子剁好鸡块,拿了只大碗装,拎起砧板擦洗。  “老大老大!你看这河里的鱼!多肥!  这鱼傻得很,指定是从他们后山出来的。”

黑马拎着三四条一尺来长的细鳞鱼,冲到李桑柔面前,举着鱼,眉开眼笑。  米瞎子早就练成了面对黑马,充耳不闻的本事,乌先生也闻若不闻,擀好面,叠好,开始切面。  米瞎子舀了水倒进大锅里,接着将那碗鸡肉咣噹倒进去,抓了半把盐,往锅里一撒,蹲下开始烧锅。  李桑柔头一回看米瞎子做饭,看的瞪大了眼,再看乌先生,切好了面,长舒了口气,一幅等水开的模样,哎了一声。  这是要白水煮鸡下白水面啊!  算了她还是自己做吧。  “把面分一半给我们,一大半,我们人多。  大头烧锅,火小一点儿,黑马把鱼给我,蚂蚱打桶水。”

李桑柔拿过条鱼,几下刮了鱼鳞,剖开鱼腹。  黑马也拿了把刀,收拾另外几条鱼。  “黑马把面多拿过去一把,我跟你们一起吃。”

米瞎子伸头说了句,又看向乌先生,“师兄自己吃吧。”

李桑柔洗好一条鱼,大头已经把锅烧热了。  李桑柔往锅里倒上油,拎着鱼尾,将鱼滑进锅里。一面煎黄,翻过来,煎另一面。  煎好一条鱼,盛出来递给蚂蚱,“把鱼肉剥出来。”

黑马洗好鱼,拿了双筷子,和蚂蚱一起剥鱼肉。  李桑柔煎着鱼,从旁边堆了半箱沙子的小箱子里,拿了一把小葱,剥好洗好切碎,放进去呛了葱花,加上水。  再拿了一把青蒜,剥好切碎。  水开了,李桑柔将面条抖进锅里,面条滚了滚,倒进鱼肉,收火时撒上青蒜。  黑马把厨房里所有的瓶瓶罐罐翻了一遍,找到半坛子酸白菜,用筷子挟了半只出来,切细,放到海碗里。  李桑柔将余下的青蒜末撒到酸菜上,又淋上一层香油。  四个人,加上米瞎子,一人一大碗鱼肉面条,就着酸菜,吃得十分香甜。  乌先生水添多了,只好再舀出来,煮了一碗面,一大碗白汤面,面少鸡肉多,凑过去挟了一大筷子酸白菜,也吃得十分香甜。  吃了饭,米瞎子收拾碗筷,蹲在井口旁,涮锅洗碗。  黑马和大头、蚂蚱三个,在米瞎子身边蹲成一圈儿,瞪着眼,稀奇无比的看米瞎子涮锅。  他们跟瞎叔认识了十来年,就没见他洗过任何东西,包括他自己,瞎叔洗澡,也是凑几个钱去香水巷躺着,让别人给他洗。  真是开眼啊!  “瞎叔这衣服也干净了。”

蚂蚱从米瞎子洗碗的手,看到他的袖子,再看到衣裳,拎起衣襟看了看,啧啧有声。  “真是哈,不臭了。”

黑马伸鼻子上去,闻了闻。  “瞎叔怪可怜的。”

大头一脸同情。  米瞎子听若未闻。  李桑柔重新沏了茶,递了一杯给乌先生。  “一会儿让米师弟带你们走走看看,前山后山都有地方住,大当家想住哪儿都行。”

乌先生声调温厚。  “多谢。”

李桑柔笑谢了句。  乌先生不说话了,两个人对坐,喝了两三杯茶,乌先生站起来,“我还有点儿事,大当家一切随意就是。”

“好。”

李桑柔站起来,看着乌先生出了厨房,才重新坐下。  “先去哪儿?”

米瞎子倒了水,将碗竖好沥水。  “先去看看你林师姐。”

李桑柔笑眯眯道。  “正好,我给林大姐带了份礼。”

黑马赶紧拿起他一路拎过来的一大包点心。  “侠部主事儿不是她。”

米瞎子没理黑马,一边往外走,一边和李桑柔道。  “你掌门师兄是打算让这村子,还有这个主事儿那个主事儿来说服我吗?”

李桑柔和米瞎子并肩。  “你肯过来,也是打着要说服这个主事儿那个主事儿的主意吧?”

米瞎子看了眼李桑柔。  “还真不是,我没那么自信自大,我连你都说服不了,何况你的师兄们。  我过来这一趟,就是想看看,看看而已。  毕竟,这是个绵延了近千年的门派。”

李桑柔一边走,一边左看右看。  米瞎子嗯了一声。  前半句他就当她没说,后半句,是她的真心话,她确实极爱看这个看那个。  当初在江都城,她在武怀国老娘屋里趴了两三天,冒着极大的风险,就是为了看看像武怀国老娘这样的贵妇人,是怎么过日子的。  “最早的时候,山门在青州,后来一路搬迁,两百多年前,落脚这里。  刚开始在这里落脚,是在后山,十分隐蔽,后来有了前山。”

米瞎子干巴巴的介绍道。  “格致和侠部都在后山?”

李桑柔仰头看着山崖上云雾缭绕的房舍。  “嗯,前山就一个前山,后山就是格致和侠部,格致部人最多,其次是前山,侠部最少。”

米瞎子低着头只管走。  “你林师姐功夫好得很?”

李桑柔跟着米瞎子,上了廊桥。  “嗯,她是侠部教习。”

米瞎子的话顿了顿,才接着道:“侠部也要下山历练。  她头一回下山,就在南召城,打抱不平,打的是苦主。  师父把她召回来,让她在前山住了半年。  再次下山,到南阳城,她被人偷了行李马匹,千艰万苦的回来,说什么也不肯再下山历练。  她在武学上有天赋,功夫极好,可她不敢杀生,小时候,到后面山里打猎,她把野鸡狍子什么的砸晕了,我来杀,我杀的时候,她也不敢看。”

李桑柔响亮的呃了一声。  敢情这位气势汹汹的林大姐,是个百无一用的大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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