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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咱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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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饭,信客老叶慢慢喝了杯茶,把皮袋装满热水,就带着黑马兄妹三人,接着赶路。  出了镇子,黑马就挑了根和老叶那根差不多的竹竿,学着老叶拎在手里。  黑马和老叶并肩在前,一路走一路说着闲话。李桑柔和小陆子跟在后面,闷头走路。  出了镇子,走没多远,老叶就知道黑马所言不虚,他们兄妹三人,确实是吃苦耐劳很会走路,步子一点儿也不比他慢。  老叶放下心来,和黑马说着话儿,该怎么走就怎么走。  天刚刚落黑,一行四人到了一座叫何湾的大村子,老叶在前,径直进了村头一家集邸店、食肆、百杂,甚至铁匠铺子于一身的两间门面一个小院。  “唉哟老叶,算着你该回来了,炉子没封火,正等着你呢。”

小店掌柜正扑挞着把旧蒲扇,坐在门口的竹椅上纳凉,看着老叶,急忙起身迎上来。  “你回回都能算准。”

老叶笑应了句,回身指了指黑马等人,“今天带了几个池州老乡,得多做点儿饭。”

“有啥好吃的没有?”

黑马接话极快。  “有有有,新腌的菜条,这会儿,菜多得很!还有咸鸭蛋,流油!”

掌柜眉开眼笑。  他这小店,一次能来三四个客人,那可就是难得的大生意了。  “光素的不行,吃不饱,有肉没有?鸡?鸭?鱼?得有肉!”

黑马声音响亮。  “那可贵!”

掌柜脱口先叫了句,随即笑出了声,“有有有,有鸡,今年抱窝的童子鸡,刚长到半斤多!要不杀一只?”

“一只才半斤,那哪够!我们四个人,你杀个五六只吧,六七只也行,爆炒,再来盘腌菜条,咸肉有没有?那蒸锅咸肉饭!咸肉切丁。”

黑马点起菜来,气势之足,真是没话说。  “好好好!狗他娘!老大媳妇!赶紧赶紧!来贵客了!”

掌柜一边往里让老叶四人,一边扬声大叫,“再拿盏灯!拿根蜡烛!拿两根!来贵客了!”

老叶进了屋,先弯腰从包袱里找了封信出来,将包袱往黑马那边推了推,低声交待道:“这村里有封信,我送过去,你看着点儿包袱,我就不背了。”

“叔你放心!”

黑马立刻往包袱那边挪了挪。  李桑柔扫了眼小陆子,小陆子三口两口喝了茶,站起来,提了提裤子,“我去方便方便。”

“那边那边,不用出院子。”

掌柜赶紧指路。  肥水难得,不能流外人田。  没多大会儿,小陆子和老叶一前一后回来。  掌柜就端上了一大盆香喷喷的童子鸡,再加一盆咸中带酸、翠生生的腌杂菜,白米饭里掺着腊肉丁,外加一盆鸡蛋汤。  几个人呼呼噜噜吃了晚饭,进屋歇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掌柜就准备好了早饭,不用黑马再说,就把好吃的全拿出来了。  一大盆炒鸡蛋,一大盆油爆虾,连夜到村头河里搬的虾,流油的咸鸭蛋,素包子,大米粥。  几个人吃好,黑马慷慨大气的结了帐,顺手留了十几个大钱,给掌柜家小孙女儿买糖吃。  四个人吃好喝好,出了村子,走出一段,小陆子和李桑柔稍稍落后些,小陆子低低道:“昨晚上是去送信了,收信那家,瞧着那房子院子,是那村里的好户。  “那家没人识字,是老叶念的信,信是那家的儿子写的,看样子人在太原府,信里说身体都好,掌柜的待他好,说这寄信的钱,都是掌柜出的,让家里放心什么的。  “后头,又听老叶跟那家老太太说:有了信儿,就能安心了什么的。”

李桑柔嗯了一声,和小陆子加快脚步,赶上了说笑愉快的老叶和黑马。  这一天,一直走到傍晚,到了一处十分热闹的大镇子。  李桑柔见镇子足够大足够热闹,悄悄吩咐小陆子,递信给孟彦清等人,各自进镇子,找邸店住下,好好歇一夜。  老叶在前,进了相熟的邸店,老叶拿着十来封信出去送信。  趁着这机会,黑马将老叶包袱里的信看了一遍,原样再放回去。  看好放好,黑马拎着包袱出来,和李桑柔、小陆子三人坐在大堂喝茶说话。  “最远的一封信是到建德的,最近的一封,就是昨天那个何湾村。其余的信,都在这一条路上。”

黑马举着杯子凑在嘴边,和李桑柔低低道。  李桑柔慢慢舒了口气。  建德是世子大军要经过的地方之一,照孟彦清的推算,武将军的大军,和世子大军要是撞上,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建德。  “说说老叶。”

李桑柔低低道。  这一路上,黑马和老叶并肩说笑,她和小陆子跟在后面,听话听的断断续续。  “老叶其实没多大,今年刚过四十,显老。”

黑马瞄着周围几张桌子,周围几张桌子上,有一桌坐着窜条、蚂蚱和大头三个,还有一桌坐着老孟,其余一圈,都是他们的人。  “他是个倒插门。  “他说他曾祖那一辈,他们叶家还有一座山头,一百多亩水田。  “后来吧,家业传到他祖父手里,他祖父是个独苗,从小念书,书没念出来,倒念出了个好吃懒做。  “娶了个媳妇吧,是个才女,两口子都爱看话本,买了不知道多少话本,成天就是看话本,先是一块块卖田,最后山头也卖了。  “老两口今天卖明天卖,看了一辈子话本,好吃好喝了一辈子,把家产吃光喝光,一伸腿走了。  “这老两口吧,还挺能生,足足生了八个,全是儿子。  “老叶说,他老爹兄弟八个,他大伯二伯生得早,大伯娶的媳妇精明得很,一嫁过来,瞧着那两口子不是过日子的人,就想方设法的搂东西搂钱,等到老两口一死,老大一家子就麻溜利落的搬杭城去了。  “老二媳妇傻,辛辛苦苦的管家,三十多岁就累死了。  “老叶他爹娶了媳妇没几年,那老两口就死了,几个兄弟分了家。  “老大一家跑的快,老二那时候刚死了媳妇,老叶他老爹老娘,家产没分到,分到了能吃能睡不会干活的五个弟弟。  “老叶这五个叔叔,五条光棍,光了一辈子。  “老叶兄弟三个,也就他,虽说是倒插门,好歹也算成了家了,一兄一弟,弟弟十几岁就病死了,一个哥哥,也是光棍一条,现在也做信客。  “老叶说他能做这倒插门女婿,是因为他长得好,他长得是不错,这都过了四十了,身板儿挺直,瞧着还是挺好看。”

黑马评论了句,啧了一声。  “老叶说起他媳妇,他媳妇家,感恩得很。  “说他刚上门那几年,他家里穷,碰上家里断顿,他偷着往家里送点儿吃的,他媳妇明明知道,就当不知道,有一回,他娘病了,他偷偷舀了两瓢米,拎到家一看,他媳妇往米里塞了块腊肉。  “他说他丈人丈母娘也知道,也都当不知道。  “他丈人是做信客的,不过不是专门做,就是赶着农闲,冬天里跑个一趟两趟,还要顺带贩点货,他说他丈人能干得很。  “他跟他丈人做了信客,后来,又带着他大哥也做了信客。  “他有仨儿子一个闺女,闺女最小,大儿子今年十六,在富阳城一家药铺里学抓药,二儿子十三,原本打算送出去学个手艺,这几年兵荒马乱的,没敢往外送,现在在家里,跟着他一个堂舅学木匠。  三儿子九岁,小闺女才四岁。”

李桑柔凝神听完,慢慢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和黑马道:“咱们的事儿急,不能再等了,明天探探话,把咱们的来意透给他。”

“好,要是,万一?”

黑马拧着眉头。  “先别想那么多。”

李桑柔垂眼道。  ……………………  第二天,继续黎明启程,一口气走到太阳升到头顶,四个人坐下来喝口水歇一歇。  小陆子拉了拉和老叶高谈阔论的黑马,两个人往旁边走了几步,头抵头的嘀咕。  “早上起来的时候,三丫眼睛都肿了,你看到没?”

小陆子贴着黑马问道。  “她又哭了?咋又哭了!这不是正找着呢!”

黑马大瞪着双眼。  “嘘!你轻点儿!  “刚我问三丫了,她说她夜里做梦,梦到……不好呗!  “三丫说,光这么闷头走路,这哪是找人?这话也是。”

小陆子叹气。  “能怎么打听?这是江南,南梁,这不是咱们大齐……”黑马生气了。  “你叫什么!”

小陆子扑上去捂黑马的嘴,两人一起回头,一脸惊惧的瞪着正看着他们的老叶。  “叶叔,您那个,那个,没听到啥吧?”

黑马一脸干笑,搓着手问道。  “你那句……”  老叶想说没听到,却没能说出来,马二郎刚才那句咱们大齐,声音太大了,他要说没听到,这胡说八道的太明显了。  “叶叔,我那是胡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可千万别当真!”

黑马赶紧解释。  “二哥,你都多大了?还成天这么不稳当,你瞧你这话说的,你当咱叶叔是傻子啊?”

小陆子没好气的啐了黑马一口。  “你们,到底要找什么人哪?”

老叶从黑马和小陆子,看向坐在块石头上垂头垂泪的李桑柔。  黑马看向小陆子,小陆子看着黑马,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黑马指了指老叶,一脸干笑,“叶叔跟咱大舅是老乡,咱大舅说过,休宁人最仗义,要不?”

“叶叔都听到了!你这个大嘴巴!你说吧!”

小陆子没好气的说了句。  “叶叔,俺们三个,是池州人,可是吧,是江那边的池州的。”

黑马挪到老叶身边,一脸干笑,“池州人这一条,没瞎说。  “俺们三个,虽说是堂兄妹,可是自小儿一块儿长大,又都是爹娘早没了,就跟亲兄妹一样。  我们三妹妹,她男人,那个啥,这也能说么?”

黑马回头看向小陆子,问了句。  “说都说了,还藏这一点儿,有啥意思?”

小陆子还是一幅没好气儿的模样。  “那我可就说了!”

黑马猛一巴掌拍在老叶大腿上,“叶叔,这话说出来,咱可就真不是外人了!  “我三妹妹她男人,是吃兵粮的,是个百夫长。”

老叶听的瞪大了双眼,“那你们找的人?是她男人?那咋找到这里来了?你们大齐?难道?”

“是俺三妹妹做了梦,一连四个晚上,夜夜梦到她男人,一身的血,看着她哭,三妹妹说,她看到她男人身后有座城,城头上写着建德两个字。  “这个梦太吓人了是不是?连着四个晚上!  “接了信儿,我就去打听了,那会儿我正好在抚州,收绸子,一打听,说是一个半月前,是有一队大齐军,过了抚州,往东边去了,从抚州往东,那不就是往建德城了?是吧?  “这我可吓坏了,赶紧往家赶,赶到家里一说,我三妹妹就急眼了,非要去找不可,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唉,就这样!”

“建德城过兵这事儿,我还真没听说过。”

老叶紧拧着眉头,想了想,又摇头道:“不对,我上回去建德城,那是三个多月前了,照你说的,一个半月前,那时候是还没过兵呢。  “唉,这年头,当兵的,真是……”后面的话,老叶没敢说出来。  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当兵的,真是说死就死了,一场仗下来,到处都是死人!  “叶叔,俺们肯定不会连累你,要不,你就当不知道,前头逢县过镇什么的,万一,你可千万别,那个啥。”

小陆子蹲到老叶旁边,陪着一脸笑道。  “你放心。”

老叶犹豫了下,叹了口气,“算了,我也有话直说,省得你们不放心。”

老叶回身拍了拍装满信的包袱。“这里头的信,你们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黑马和小陆子一起摇头。  “这都是从江北过来的,江北的顺风递铺递过来的。  “我们好些人呢,隔天就有一船信过来,像我们休宁这条线,五天接一趟,除了我,还有好些个信客,专做这接信派送的活儿。  “说起来,唉,放心吧,我最多帮不了你们,断不会害你们。”

“这是顺风过来的?”

黑马两只眼睛瞪的溜圆,一幅大惊失色的模样。  “唉哟!那可有点儿,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小陆子一边笑一边唉哟。  “叶叔,咱是一家人!我这三妹妹,就是顺风的管事儿,还做得挺大,管好几个地方的派送铺子呢。  “我跟我弟弟,能有钱做绸子生意,这本钱,还是三妹妹给的呢!”

黑马指着李桑柔,由大惊而大喜。  “真的?是听说顺风爱用女掌柜。  “你这个妹妹,不声不响的,没想到是个有大本事的!”

老叶惊叹,冲看向他的李桑柔点头欠身。“也是,有本事的人都不声不响,我家妮她娘也是个话不多的。  “那咱们是一家人!你妹妹这事儿,一会儿到镇上,咱们就打听打听。”

“那得悄悄儿的,咱们可得小心点儿。”

小陆子一脸谨慎。  “那肯定,那咱们赶紧走吧,这事儿,人命关天!”

老叶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这包袱我来背!”

黑马上前抢包袱。  老叶伸手拎过去,“信客的包袱,那得自己背,这包袱不重,咱们赶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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