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斯砚想着，只恨自己的自作自受。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怪别人，他连沈岁宁都恨不起来。他只恨自己。如果今天的痛苦都是对他当年荒唐行为的惩罚，那他就是罪魁祸首。慕斯砚俯身，紧紧环住辛语的身子，生怕下一秒她也会和小北一样，消失在他的生命中……江宇看着两人，目光又转向抢救室，心中何尝不痛？不管有没有辛语，他对小北都视为至亲，而他作为医者，无能为力……沈岁宁望着三人神色各异，却是相同的悲哀。他暗了暗神色，再度看向辛语。他要的，只是慕斯砚痛苦，而非……折磨她。沈岁宁抬腿，向手术室走去。片刻后，辛语只觉前方有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入目的是一双黑色皮鞋，皮鞋的主人在她面前站定。她缓缓抬起头，男人棱角分明的容颜，出现在她面前……她不知道，沈岁宁跟来了。辛语愣了一瞬，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男人。而后，只听他低沉的声音幽幽传来——“如果这次孩子能抢救过来，那三天后，做手术吧。”
此言一出，辛语的眼眶瞬间就红了，隐隐有水光闪烁。终于……她终于是等到了。可是不知道小北能不能挺过这次。辛语的目光看向那抢救室，小北，你这次一定要挺过来，你有救了……沈岁宁转头看向慕斯砚，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淡然，刚刚眼中的那抹深邃消失不见。他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我对你的产权不感兴趣，对慕家的财产更是不屑，至于你的命……”慕斯砚的命，如果他想要，早就找人下黑手了，何必等到现在？沈岁宁故意停顿了一瞬。而慕斯砚神色不变，剑眉紧拧，示意对方继续说。不管是什么条件，他都会毫不犹豫答应。虽然不知道沈岁宁是为了什么答应手术，但慕斯砚也不想知道。只要他最后愿意救小北，自己什么都能答应。除了让辛语嫁给沈岁宁。沈岁宁薄唇微扬，字音低哑：“如果我杀了你，她反而会因为这个恨我一辈子，不值得。”
用慕斯砚的命换来辛语的恨，不是一件值得的事。闻言，慕斯砚神色微变，眸色变幻莫测。他余光看向一侧的女人，眼神渐渐暗下……她真的会因为他的死而记恨沈岁宁吗？想来是不会的。她恨透了他，巴不得他死了。不过，他倒宁愿她恨自己，这样也好过……她的心里没他。想到此，慕斯砚薄唇轻抿，嘴角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心里的苦意更甚。他哑着嗓子问道：“你当真什么都不要？”
沈岁宁轻笑，笑意中凝了冷意:“不，我要你记得，你欠我一命。”
“我要你记住，你最恨的人，现在是你最该感激的人。”
最恨，最感激……慕斯砚蹙眉。此刻心里五味陈杂，前一刻还恨得牙痒痒的人，此时成了儿子的救命恩人。“这种感觉不好受吧？”
见慕斯砚黑了脸，沈岁宁笑出了声，肆意妄为——“呵，比起让你死，这真是有趣极了。”
但两人此举，在一旁辛语看来，不过是……嗯，沈岁宁就是故意的。他根本没想要慕斯砚的命，这不过是……找了借口罢了。大概有的人，借口复仇，实则……根本舍不得要对方死。辛语眼神变得十分柔软和欣慰，她看着还在对峙着的两个男人。两人之间的关系，在他们都没察觉的时刻，正在悄然改变……有什么不一样了，沈岁宁不杀慕斯砚的一个重要原因，想必是因为——慕斯砚，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对于一个从小缺失了父爱母爱的孩子来说，没什么比亲情的诱惑力更大。他恨慕家的同时，只是想被承认。被承认又何尝不是一种对亲情的渴望呢？不过，沈岁宁是不会承认这样的他，他只会将这一切用一个借口来替代，譬如想方设法羞辱慕斯砚。慕斯砚看着眼前的男人，眸色深邃。沈岁宁轻咳一声，眼神轻佻，他看了眼手术室，没再多停留，转身离去。他是答应救这孩子，但如果今天，那孩子无法活下来，就怪不了他了。慕斯砚眉宇紧蹙，始终没有松开。江宇站在对面，看着刚刚的情形，猜测出了七八分事情经过。眼下，只要小北挺过这一次……一切都将不一样了。小家伙每次都那么坚强，这次也一定可以熬过去。半小时后——手术室的灯光倏而熄灭，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注视着手术室门的方向。医生走了出来，慕斯砚和辛语忙走上前。辛语强撑着精神，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手紧紧攥着，忐忑的心情一览无余。慕斯砚同样如此，他压着嗓音问道：“医生，孩子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满头大汗，他喘了几口气，最后笑着说道：“他又挺过了一劫。”
刹那，辛语蓦地闭上眼。一直隐忍的泪水终于落下……小北躺在病床上，被两个护士推着从手术室里出来。辛语紧紧盯着那小小的身影，眼睛一瞬都不眨，跟在后面。一直跟着到了监护室门口，眼见着小北被推了进去，辛语脚下一个踉跄，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往后倒去。江宇就站在她身后，反应过来想要去扶她时，晚了一步。慕斯砚已经抱住了摔倒的女人，怀里的身子，那般纤细，那般柔弱。看着辛语惨白没有血丝的脸，她仿佛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此刻全身无力，失去了意识……慕斯砚自是心疼，将她的手紧握在掌心。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她和小北平安健康，他愿意付出一切。看怀里的女人，眼神是止不住的心疼。紧紧的抱着，舍不得放手，盯着她的脸，伸手把她的碎发拂去。最后，把她带去了病房，细心帮她脱下鞋子和外套，守了一会儿，医生说只是需要休养，没什么大碍，他才离开。现在已经是凌晨，整个医院寂静无声。慕斯砚一个人守在监护室外——虽然孩子暂时脱离危险，但是仍需要在监护室观察，如果没有不良反应才算真的挺过这一次。男人站在玻璃窗外静静的看着，目光不曾一转，盯着小北。孩子那小小的身子，躺在病床上，机器的屏幕上散发着幽幽的光，显示着他的生命体征。他无比脆弱，浑身插满管子，小胸膛只有微弱的起起伏伏，呼吸面罩罩住了他大半个脸，呼吸机在旁边不停的运作着。宽大的病号服遮住了身上的大半管子，但是衣服下的光景可想而知。小北是那么的瘦弱，最小号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大了半码。慕斯砚一整夜都没有离开过半步，没有合过眼，眼见着天已经渐渐泛起亮光。他看着日出的光照射到医院走廊，这带着希望的光，终于降临到小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