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根深蒂固的想法一旦刻入了人的骨子中，再想要拔除，便要费千倍万倍的努力。苏禾放下筷子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周时安道：“能不能黑夜安排几个人？”

“你要做什么？”

“我想要让他们去城南那边宣传一番女学的事情，我会写出来内容的，只让他们照着念就是了，总要让姑娘们也有学上。”

周时安闻言沉默了一阵，随后才长叹口气。他知道苏禾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是天总不遂人愿的。为了避免他们派去的人也不明白女子上学的意义，苏禾可以自己将稿子写出来交给他们去念。可是事实总归残忍，周时安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可以给你安排，但是这件事情很难，而且……只怕城南的姑娘家也不多了。”

周时安这么说，苏禾才猛地想起，似乎从到济城开始，确实很少见与周子瑶一样年纪的小姑娘。要不然就是年纪大了些，都快要能嫁人的姑娘，又或是从小当成男孩子养的姑娘。她隐约猜到了什么，诧异地看向周时安。周时安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道：“你们从最开始逃荒的时候，姑娘们还卖得上价钱，只怕有不少人都将自己家的姑娘都给卖了，后来觉着碍事，应当也抛弃了不少，如今本就不剩几个姑娘了，我害怕你的努力没有什么结果。”

“即便是没有结果，我也要去试一试。”

苏禾沉声道：“就当是为了瑶瑶也好。”

“好，我去安排。”

有了周时安的应允，苏禾心中悬着的心隐隐放了下来。几人吃了晚饭，将要休息的时候，罗阳却一路小跑地来寻周时安。“将军，军营那边出了些事情，需要您去安排一下，您快些随我来吧。”

周时安面色骤变，随即点头便要冲出房间，到门口的时候才想起苏禾，连忙回头道：“娘子，你先去休息吧，今夜若是困了不必等我，我天亮以前一定赶回来。”

苏禾没有拦着周时安，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苏禾心中总有隐隐的不安之感。说是不用等他，可是苏禾仍旧一个人在房中呆坐到了午夜时分，可却仍旧没有周时安的任何消息。要不要出去寻一下他？或许是因为苏禾昨日睡得不好，以至于她虽然还在纠结之中，竟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几乎是眼睛刚刚闭上，噩梦便接踵而至。面前是大批大批的官兵拦着百姓，周围全都是出声抗议的村民。“为何不让我们回家！”

“我们现在就要回去！”

“都是为了你们好，你们不要任性……”官兵的声音已经嘶哑，却仍旧抑不住百姓一批又一批的声讨。他们的气势逐渐衰退，随后变得微弱，以至于彻底不见。苏禾皱了皱眉，她想要出声，却见到了远处有一名官兵的腹部被长枪贯穿，随着长枪抽出，他的肠子也随之落在了地上。大片大片的血从他体内流出，将地面染成了彻头彻尾的红色。身旁的百姓似乎也因见了血而安静下来，苏禾感觉到一阵阵眩晕，不由闭上眼睛向后倒去。等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是一片大火，官兵一边巡逻一边吵叫着调查可疑人物，似乎所有人都成为了被怀疑的对象。他们被簇拥着安排进了狭小的屋中，官兵们一个接着一个盘问如期而至，哭嚎声与怒骂声不绝于耳。苏禾实在觉着耳朵边吵得要命，却又不知被谁推搡了下，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耳边再度传来翁铭，孩童们哭泣的声音也传入了苏禾的耳中。“娘……娘……救命啊，救救我……救救我……”周子瑞的声音！苏禾心中宛若警钟被敲响一般，连忙环顾四周寻找周子瑞的身影。她如今身处书院当中，却已经没有了她见过的干净整洁。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好些个孩子，面上全都是惊恐的神色，甚至有些孩子的眼睛都没有闭上，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苏禾动都不敢动一下，她生怕自己一个后退，就不知踩到了谁的胳膊。热泪从她的眼眶中落下，周子瑶惊恐不安的表情近在咫尺，苏禾却觉着两人之间差着天涯海角。“小心！”

周子瑛虚弱的声音传出，在苏禾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抱着周子瑶在地上滚了一圈，随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一旁。苏禾看到，他的腰腹部似乎还有伤口存在。周子瑛朝着周子瑶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口中还在不停安慰着：“不怕了，不怕了…瑶瑶最听话了，不怕了。”

“哥……哥！！”

周子瑶撕心裂的的声音刺痛了苏禾的耳膜，她觉着自己的身体好像被撕裂了一般，她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去要与威胁孩子们的歹徒对峙。可她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么可能是歹徒的对手。腹部被一刀又一刀地捅了进去，苏禾感受不到疼痛，只能感受到无穷无尽的绝望。她好似被人扔进了海中，不可避免地向下沉去。苏禾恶狠狠地瞪向造成这一切的人，可他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娘！娘！！”

周子瑶似乎又哭了起来，但苏禾已经没有力气再回应她的，她口中喃喃自语地念叨着：“周时安……周时安……”“不怕了，不怕了。”

宽厚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拍在苏禾的后背上，苏禾的泪近乎将周时安的后背都彻底哭湿。他本没有打算打扫苏禾睡觉，可是如今看她这副模样，却也不得不将其从梦中叫醒。苏禾泪眼婆娑地盯着周时安，随后伸手抱紧了周时安，似乎一松手周时安便会消失不见一般。周时安身体僵硬，他同样感受着苏禾身体的颤抖，周时安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苏禾的脑袋，低声道：“不怕了，有我保护你。”

“你回来了……你怎么才回来，你为什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一个人根本保护不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