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麻烦不麻烦。”

苏禾打着哈哈，脚底抹油地从伙房中溜了出去。宋明阳见苏禾回来，强撑着精神坐了起来，随后接过苏禾手中的药碗，狐疑道：“摸上去也不怎么热啊。”

苏禾汗如雨下，信口雌黄道：“若是太烫，你还怎么入口？”

“夫人当真是贴心，我以后娶妻，定要娶个夫人这样的！”

宋明阳当真信了苏禾的话，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眼见就要离开，苏禾只好转移话题，与他说起了收上来的税该如何使用最好。她故意与前些日子唱起了反调，果不其然，宋明阳傻乎乎地上钩同苏禾争执了起来，二人各执一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宋明阳便觉着自己脑袋昏昏沉沉，嘴里嘟囔道：“看来我还真是累坏了……”说罢，他便一头栽倒在了桌上，苏禾见他这幅样子，也略微松了口气，她将宋明阳扶到了床上，确定他已经熟睡，方才转身离开，只是没忘了在自己曾经给他开的药方中多添了几味药材。苏禾临走之时，还专程又去了一趟伙房。伙房中的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中午需要用的食材，而阿南已经离开了伙房。苏禾站在方才阿南所站立的位置，观察着自己下药的地方。果不其然。不管苏禾当初怎么遮挡，都可以将下药的动作一览无余，方才阿南绝对看到自己下药了，可……他为什么不戳穿自己？苏禾心中虽然疑虑，却没有多想，反倒是松了口气。宋明阳早晚会知道他得病的真相，若是阿南心直口快地与宋明阳说了，自己大不了再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便是了。苏禾想着，转身便离开了宋明阳的府上。周时安在两日之后，也从许恒手上拿到了与宋明阳近乎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为了防止宋明阳发现端倪，当初周时安还是特意让许恒从牢中出来了一趟，在街上匆匆看了宋明阳几眼。如今这张脸与宋明阳这般像，想来许恒也是废了不少功夫。可人皮面具就位了，想要在济城当中找到一个与宋明阳身形相像的人并不容易。宋明阳是标准的北方人身材，长得人高马大，偏偏又不习武，不像军中的人那般魁梧。可家教良好，身姿挺拔，也与种地的村民们不同。若是问方寻那边要个寻常百姓，又不比宋明阳高大，一时之间，他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替身，不由犯了难。而且除了身形相像，还要中肯，毕竟，此次行动危险，他们能保宋明阳安全，未必能保替身同样安全。可以模仿宋明阳的言行举止，又要能为宋明阳豁出去命，此番条件，整个济城中也找不出人。周时安不得不将眼神落在宋明阳的几个小厮身上。他同苏禾说了这个想法之后，苏禾先是点头答应，不过很快，苏禾便想起来她之前见阿南那副鬼鬼祟祟的怪异模样。这么长时间，宋明阳都没有来找过他们一次显然阿南并未将自己下药的事情告知宋明阳。是不清楚自己下的蒙、汗药，还是别的缘由？苏禾不敢确定，也不敢轻举妄动。“再等两日吧。”

苏禾叹了口气，轻声道：“如今宋明阳的精神头也不太好，我们多留一些时间，也好一个图突然发生的事情。”

“嗯，说得也是。”

可事实并不是都如他们所愿的，苏禾想着缓两日再行动，偏偏忘了此次行动最重要的人，宋明阳。他疯了似地来找周时安，身后的罗阳都差些没有跟上如今一步三缓的宋明阳。盯着蓬头垢面，全然没有往日神采的宋明阳，以及身后跑得气喘吁吁的罗阳，周时安终究是叹了口气。罗阳略微缓了口气道：“将军，宋大人吵着要回京城，马都备好了，守着城门的弟兄将他拦了回来。”

“嗯，你下去吧，我与宋大人谈。”

罗阳同情地看了宋明阳一眼，转身离开，而宋明阳宛若受伤的小兽般盯着周时安，半晌方才开口：“我要回京为父亲讨个公道，将军，你我兄弟一场，我希望你不要拦着我，如今我还不想和你撕破脸皮。”

别说是撕破脸皮了，宋明阳这次若是真回去了，十之八九是凶多吉少。为了安抚宋明阳的情绪，以及拖着宋明阳的时间，周时安只能明知故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先前不是还说做不出成绩绝不回京，怎么如今又吵着要回去了。”

“我父亲……死了。”

宋明阳哽咽地开口道：“我家中来信，说我家被抄了，父亲谋逆，全家上下无一活口，如今我还活着，是因为父亲撞死在了金銮殿中，方才保了我一条命。”

宋明阳有些哽咽，周时安沉默，他其实比宋明阳早几日便知道这个消息了，是萧既明送来的。宋国公在金銮殿自尽，陛下盛怒，宋家上下三百口人无一活口，这封信乃是宋家死士冒死送过来的。而宋明阳因宋国公的关系捡了一命，被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入京，违者当场斩杀。想来陛下答应宋国公，是因为在济城有自己看着宋明阳，若是他真的侥幸逃脱回京，也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将他斩杀。陛下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留活口。见周时安沉默，宋明阳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时安道：“你……难道你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一直都没有告诉我？！还有谁知道，夫人，小国师？！”

宋明阳的情绪近乎崩溃，周时安有些应付不来，只能开口道：“当务之急是你先冷静下来，你此时此刻若是回京，不但不能给你父亲讨回公道，还不了你宋家的清白，反而会将宋家的根也彻底断在你自己的身上。”

“可若是连我都不管宋家，宋家才是真的亡了！”

宋明阳情绪激动，连带着语调都拔高了不少。“你还听不懂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如今回去，根本是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