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杳向来是个心直口快之人,他沉思一阵道:“几个孩子与你们夫妻二人长得倒是没什么相像之处。”
周时安有孩子之事不稀奇。但毕竟司徒杳以前从未见过周时安的孩子,若是他现在找来假的孩子应付他们,那司徒杳便要怀疑他是不是另有目的了。苏禾闻言愣了一下,心中开始思索该如何回答司徒杳。实话实说自然是一件好事,可偏偏苏禾从未问过周时安有没有将几个孩子的身世告诉他们。他们幼时不幸,流离失所,如今稍微长大一些,应当没有过去的阴影了,自然也没有必要告诉他们曾经被抛弃过。苏禾尚且还在思索之际,周子瑛倒是突然开口道:“我并非爹娘的亲生孩子。”
“哦?”
见司徒杳面露好奇的目光,周子瑛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们三个全都不是,我们是爹从外面捡回来的,爹说我是在路边捡的,弟弟是在粪坑里面捡的,妹妹是从雪里来的。”
司徒杳闻言面部肌肉抽动几分,似乎是因为周子瑛小小年纪却板着脸,一副正经又稚嫩的模样实在奇怪,几个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司徒宴笑着从怀中摸出一小包果脯递给年岁最小的周子瑶,随后问道:“难为你们竟然还记得这种事情。”
周子瑶眨了眨眼睛,并不理解对方在说什么,只是抬头盯着周子瑛问道:“不是所有孩子都在雪地里出生的吗?”
“自然不是,孩子们都是从床上出生的!”
周子瑛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是被人给丢……”“子瑛,不可胡说八道。”
苏禾出声呵斥住了周子瑛。周子瑛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懊悔地垂下了眸子。苏禾领着几个孩子稍微站远了一些,司徒杳这才开口道:“几个孩子都是你收养的孤儿?”
“是。”
“听闻你入伍也就两年的时间,看几个孩子的模样,似乎是早就收养了。如今乱世,你一个大男人,不攒钱讨老婆,怎么反倒到处捡孩子?”
若是三个孩子都是姑娘,那司徒杳勉强还能说是如今世道重男轻女,不少姑娘最终都会沦为街边孤女。偏偏周子瑛与周子瑞都是男孩,而且看模样也没病没灾的,若非活不下去了,谁会把孩子扔在街边,等着好心人家收养呢?“我收养子瑛的时候,只是觉着他可怜,同我一样,孤苦伶仃的一人,倒不如来同我做个伴,当初他比街边的流浪狗还要瘦不少,我给他救回来后,他懵懵懂懂地叫了声爹,我便想着一个孩子能吃多少饭,说不准一辈子讨不到媳妇,老了以后还能指望他给我养老送终。”
周时安轻叹口气,继续道:“没想到,身旁有了一个孩子,便再看不得其他孩子受苦了,子瑞年纪轻轻没了父母,连话还说不全,就被那些嫌弃他是拖油瓶的亲戚扔进了粪坑,我若是不救,他便没命了。还有瑶瑶,当初她一个人在雪地中,身上的襁褓都没带一点棉花。”
周时安说着说着,眼圈竟然还红了起来,他全然没有意识到苏禾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身后,还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几个孩子如今不是好好的吗,有什么可伤心的?”
苏禾轻笑道:“抱歉,让大人见笑了,我夫君只有这点不好,一个大丈夫却总是心软。”
“这是好事。”
司徒杳看向周时安与苏禾的眼神中算是赞赏的神色,“如今的世道配不上你们二人。”
“大人过奖了,与其整日坐在家中怨天尤人说处境难堪,倒不如想想办法,让自己与身旁的人过上好日子。还好,我夫君做到了。”
说罢,苏禾转头看向了仍在辛勤劳作的田间百姓身上。司徒杳方才想起之前的话题,问道:“一年两种的主意,真不是夫人提出的,而是宋明阳提出的吗?”
苏禾失笑,连忙点头道:“确实如此不假,事实上,宋大人在济城的时候,为百姓们做过不少事情,所以百姓们今年才能活下去,至于明年……只怕就要仰仗大人帮忙了。”
苏禾有意向司徒杳示好,却不想司徒杳对着宋明阳的事情长吁短叹道:“唉……看来宋明阳那小子当真是长大了,都能出这种主意了,可惜英年早逝,老天当真不公。”
苏禾没有搭话,毕竟司徒杳与那些被蒙在鼓中的百姓们并不相同,他是清楚宋家惨案的,也明白陛下的雷霆手段。自己此时若是附和,只怕会被对方打上陛下走狗的印章。可苏禾没有说话,司徒杳身旁的夏俞朗倒是忍不住开口道:“听闻宋大人来济城的时候,身旁带了十多个人,亲信也好,家仆也罢,总归不会是什么粗心大意之人,那把火究竟是如何烧起来的,将军可以给我讲讲吗?”
这话的过完这可不轻,周时安感受得到夏俞朗的针对,却不知针对来自何处,只体面道:“人有千虑,仍有一失,或许是不小心吧。”
“不小心?”
夏俞朗冷笑一声,又问道:“若是家家的下人都这般不小心,那全天下便没人敢雇佣下人了。”
周时安蹙眉道:“夏大人,您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妨说出来讲个明白。”
“将军何必与我装蒜,一场火下来,宋府只怕烧得只剩下灰了,你又如何确定是失手着了火,还是有人故意放的呢?”
夏俞朗全然不管周时安有没有解释,只继续道:“若是将军没有查到的话,那究竟是不想查,还是能力不行?若是将军查到了,却不肯说,那难不成是为了什么人,隐瞒了什么事情吗?”
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就像司徒杳就算知道宋明阳的死另有隐情,也不会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挑衅周时安。偏偏如今夏俞朗这么做了。人做事之前总该有目的才对,夏俞朗的目的是什么?为宋明阳打抱不平吗?